口罩上方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分明是素不相识的,却急红了眼,让他在这一刻忽然感到抱歉。
他很抱歉。
到最后还要给不认识的人添麻烦。
他真的,很抱歉。
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
对不起。
按在胸膛上的双手停了下来,微微颤抖着,下一秒却加快了速度,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
周围嘈杂的人声不知何时也淹没在了这场窒息里,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河边上,只剩下跪在地上不停做胸外心脏按压的男人。
他半张脸都藏在医用口罩下,一双眼睛像失了神般,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一套标准的动作,哪怕躺着的人早已没了丝毫反应。
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人工呼吸、胸外按压、人工呼吸……
冷不丁有谁的哭声响起,在压抑到极致的空间里,引发了一个又一个隐忍的因子。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伸手拉了拉戴着口罩的男人。
“……算了吧,他已经……”
他浑身一抖,颓然地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跌坐在泥地上。
远处呼啸着的救护车终于飞驰着靠近了,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周围再次变得嘈杂混乱,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穿着白大褂的几个人涌上来,要将地上的人抬走。
浑身湿透的少年被抬上担架,一行人正要回到救护车上,忽然有人发现了坐在地上的男人。
“明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叫了他一声,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望着面前,眼睛里没有焦点。
几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几个人连推带拉地将他也带上了救护车,直奔医院。
作为医护人员,救死扶伤是使命,这一路上他们没有放弃过尝试,然而担架上的少年面色惨白,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所有人都沉默着赶回医院,照着流程一步一步走——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他们做不到麻木,却也只有一声叹息,然后公事公办,再飞快奔赴下一个战场。
只有那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像失了魂一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无论医院里的人换了多少趟,他依然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医院里的同事们没有人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生怕他消失在视线里。
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查完房回来,看见那个坐着发呆的人,不由得问了句:
“那不是明医生吗?他今天休假怎么还来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