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险些当场昏过去,扶住车门把手才勉强站稳，顾不得许多，丢下车子就往前方奔去。
绕过两段视线盲区,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块儿喧哗着什么，还有人紧贴路边的栏杆向下张望，对着峡谷深处指指点点的。
钟言跑到了近前，只见地上碎石块铺散，原本崖壁上用来阻拦落石的铁丝网也破开了大洞，到现在为止还有细小的石子在簌簌倾滚，灰尘不断。
而在峡谷里，一辆散了架的摩托车被岩石挡住去路，了无生息地躺在荒草堆里，各种配件散了一路,潦草指示了车子摔下去时的路线。现场太凌乱，唯有一只离得不算太远的高档头盔和一片亮蓝色的油箱壳子,可以证明这场事故的确跟聂峋有关。
钟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偌大一片峡谷,除了风声簌簌,他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聂峋呢？聂峋死了？
钟言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企图攀下峡谷寻找,被钟默给拉了回来。
钟默吓坏了,问道：“小言你要干嘛？”
钟言置若罔闻，跪在崖边大喊：“聂峋！”
声音在峡谷里回荡，海浪一样冲击着围观众人的耳膜。有人说已经打了救援队电话，劝钟言不要冲动，可钟言什么也听不进。
如果聂峋死了，他该怎么去赎罪？
陪他一起死能行吗？
钟广全一见儿子这副丢了魂儿似的模样，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吼大叫了,急得跑过来，小心又小心地问：“儿子，那个年轻人是你朋友？”
钟言不予理睬，继续喊着聂峋的名字。
钟广全越发不安了，忙不迭解释说：“我们见他突然从侧面杀出来，还以为是干嘛的，都没来得及问，石头就下来了。小言啊，你可别跟爸爸说他是你叫来的，是你特地叫他来拦车的吗？”
钟言回过头，已然是满脸泪痕。眼看着父亲和哥哥都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他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可这份幸运是用聂峋的命换来的，叫他怎么坦然接受？他宁愿拿自己的命来换。
钟言的肩膀抖得厉害，忽然一拳砸在地面，吼道：“是，是我让他来追你们的！这下满意了吧，不让你去就不要去啊，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不肯听劝！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我这一年里辛辛苦苦赚钱还债为的是谁，是不是你，是不是这个家？你呢，你天天不是跟我闹别扭就是端架子，新房都装修好了也不肯搬进来，还要我一遍遍地请你求你！干什么，我为家庭奉献还有错了，怎么就让你脸上无光了，怎么就让你觉得我想当家做主了？啊！”
钟默眼眶也红了，一把搂住钟言的肩膀，把钟言按进自己怀里，拍着后背说：“好了好了小言，不生气啊。咱爸不是那样的，他只是心疼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太辛苦，心里过意不去又不会表达。都怪哥不好，哥除了打篮球什么本事也没有。头前儿有综艺节目想请哥去参加，哥还端架子，觉得正式队员哪能参加那种娱乐节目。早知道，早知道就答应了，多少也能给你减轻些压力。”
钟言哽咽着说：“哥，我没怪你。”
钟默说：“哥知道，哥都知道。我家小言最懂事了，是我自己觉得愧疚。咱爸也是一样的，现在他明白了，你每天那么忙那么累，哪还有功夫去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咱们一家人，遇到任何事都得沟通，针尖对麦芒解决不了问题吗，你说是不是？”
钟言点了点头，狠狠咬着嘴唇，血跟眼泪混在一处，狼狈不堪。但他不肯松口，仿佛皮肉的疼痛可以盖过心里的疼痛。
见他这样，钟广全既自责又懊悔，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一个小时之前，那他一定不在电话里冲自己儿子大小声。
钟广全擦了把眼泪，说：“小言，爸对不起你。爸不知道，导航也没说这路段有滚石啊。早知道就老老实实找个服务区停车，不，早知道就不出来了！这人一背运可真是太邪乎了，那么多辆车过去都没事，偏偏我们的车子一来就遇到滚石，还连累人家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这，这可怎么跟人家爸妈交代啊……”
钟默说：“好了，爸，别再往小言心尖儿上戳。小言你先别伤心，我都没看见你朋友摔哪儿了，这才两三分钟的功夫，说不定还有救。这样，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接应。”
钟言拦住他，说：“你和爸爸留在这儿，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