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际,夜风郎朗,似乎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黏着的花香。隔着一扇窗,窗户里面,是相貌美丽、气质娇弱的贵族小姐。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在浪漫女诗人的和歌里,该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场景。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乔乔,一手握着匕首,一手紧紧抓住了藤原圭子的衣领,这个时候的她,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眉头下压,满眼杀气,即便是面对娇柔的贵族小姐,手下也毫不留情。
这把匕首是她及笄之后源满仲送给她的。
作为武士世家多田源氏的家主,源满仲给养女的及笄礼自然是跟传统的京中贵族是不一样的。他将这把匕首送给乔乔的时候,就说过,源氏的男儿自有名兵贵刃,源氏的女儿也不能少了这些。
这把匕首是清和源氏开创者源经基传下来的,曾随源经基平定过藤原纯友之乱,可吹毛断发,极为锋利。
作为一名土地神,在神力运动不纯熟,法术还不太会的情况下,迫不得已,还是使用了物理攻击。
月光汇聚在她的匕首上,在藤原圭子眼睛的部位,投下了一道刺目的光亮,让对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匕首的刃尖接触到藤原圭子裸露在外的脖颈的那一刻,乔乔感觉到一阵怪异的风从自己的身后袭来,随之一起的,还有一股浓郁至极的樱花香气。
她已经被那个恶鬼拉入了幻境。
朦朦胧胧之间,她听见鬼童丸说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仿佛是已经勘破了她内心的疑问,鬼童丸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因为你是我的式神,我是你的主人。”
乔乔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在心里回道:“我自己能搞定。”
“你确定?”
“我确定。”她阴阳怪气道,“免得以后被人说我这个神明居然离不开一个妖怪。”
她听见鬼童丸发出一声嗤笑,撇了撇嘴,而后不慌不忙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那株粗壮的樱花树,原本空荡荡的枝桠上倏地展开了一簇一簇的樱花,而除开这些绚烂至极的花瓣,无论是二条大宅的院子,还是刚刚在她刀光下闭眼的藤原圭子,都瞬间消失无踪。
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么一株樱花,与她。
空旷而寂寥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诡异的鸟叫声。
乔乔收起匕首,朝着樱花树迈了一步,步子刚刚落下,樱花树那些姿态各异的枝条,都像是忽然之间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开始慢慢地蠕动起来,而后带着破空的劲风飞快地朝着乔乔袭来。
那些枝条带出的风尽数扑到了她的身上,隔着衣料,都觉得这些风锋利得如同刀子一般,割得她浑身生疼。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乔乔还有空去思考如果这些枝条真的都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么自己到底还能不能保持一个完整的人形。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枝条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立马弯腰,枝条摔打在了她飞起的马尾上,而她已经趁此机会,双手抱膝,朝着另一边滚了过去。
虽然距离上辈子的初中体育课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侧滚翻的记忆仍旧牢牢地停留在她的反射性记忆中。
而在她侧滚翻的同时,她还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看向那棵樱花树,果然在漫天飞舞的枝条之中,看见了一条并不怎么起眼的红线。
她还没站稳,脚下立即用力,朝着那条红线跳去,那条红线仿佛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一般,从那些气势汹汹的枝条中挣扎而出,就在所有枝条一并朝着乔乔袭来的时候,那条红线已经钻进了她的手中。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筛月林、渡月桥、野宫神社、化野念佛寺,春季绯红、夏季翠绿、秋季枫红、冬季皑皑,嵯峨野一年四季各有不同,而每一年的四季却又是不同的模样。
而到了夜晚,他的视野都成了平安京层层叠叠的屋子,无论是繁华的左京,还是荒凉的右京,无论是屋门口的纸伞装饰,还是院子里伸出墙外的垂樱,都与或明朗或暗淡的夜空一道,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