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高云淡日色晴明,正是江左极佳的清秋光景。
齐婴此日休沐,如约带沈西泠外出踏秋。
这要说起来,清霁山原本就是建康城中的名胜,秋日亦有红枫满山的盛景,原本就是踏秋的好去处。
只是休沐踏秋难得,若闹了半天还是在自家后山上打转,未免就有些没了意趣,是以齐婴还是舍近求远,着意带沈西泠去城郊的栖霞山中赏枫叶。栖霞山原名摄山,乃是闻名天下的赏枫胜地之一,每逢秋日,漫山红枫将层林尽染,恰如晚霞栖落,蔚为壮观。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沈西泠眼下却深以为苦。
就因为齐婴要考教她的骑术。
她原本以为这回去栖霞山是乘马车去,顶多到了地方她再骑一下他的马意思意思便罢,谁能想到他这回竟这么狠心,连马车都不带着,径直骑马来回。
……这岂不是活要了她的命去。
沈西泠听了自然连连摇头,又企图说服齐婴改变主意,不过齐二公子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一面平平静静地听着她柔柔软软的央求,一面却又八风不动地让白松把她的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那匹马是她去年生辰时他送给她的礼物,据说是十分名贵的品种,通体黝黑油亮,体态匀称漂亮,四肢修长健硕却不过分高大,同时又性子温良,倒是很适宜她来骑。
只是这礼物虽然名贵,但她却实在难以消受这样的好意,除了生辰那几天半是新鲜半是被迫地骑了几回,此后这大半年她都没再牵它出来遛过。这马可不像雪团儿那么得宠,甚至都没得自己的女主人亲自赏个名字,还是它的男主人后来看不过眼,才好不容易混了个名字曰奔宵。
这马虽然不招沈西泠待见,可奔宵这名字她却甚是喜欢,倒不为别的,只因齐婴的坐骑名曰逐日,也是一匹黑马,不同只在于比她的马要高大健壮许多。逐日与奔宵,读起来总有种相得益彰的韵味,令她十分中意。
只是如此的好名字却并不能抵消她对骑马的恐惧和抗拒。临到出门前她还不放弃,仍试图说服齐婴让她乘车去栖霞山,为此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找理由,还假模假样地说:“我其实也挺想骑马去的,但是这一路身边总不好没有人,若是骑马去,我自然无妨,但水佩她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一扭头却瞧见水佩牵着一匹马从马厩那头绕出来,继而十分利索地翻身上了马,连扶都不用人扶。
沈西泠:“……?”
水、水佩姐姐是何时修出这样的本事的?明明去年她陪她练骑马的时候还一副对御术很生疏的模样!
却不知水佩原本就是会骑马的,去年只是特意装作不会的样子以鼓励沈西泠那原本就甚是脆弱的信心,如今才算是露出了几分真本事。
沈西泠被眼前这番场景憋得说不出话来,齐婴瞧见小姑娘又惊讶又丧气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后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既然挺想骑马去的,你的丫头看起来也不必你担心,那就这样吧。”
此事于是一锤定音。
直到下山动身之前,小姑娘的小脸儿一直挂着。
齐婴当然看出来她想乘车,可这事儿他妥协不得。他原本就忙碌,难得抽空带她出门,而一旦没有他亲自在旁边盯着,她便绝不会老老实实地骑马。倘若他今日让人驾了马车随行,她就必然会一路想着要坐车,到时候又是撒娇又是闹小性子,就算是他也顶不住,最后必然半途而废。
他其实远不如她以为的那样冷情,对她总是格外心软——当然,他不能让她发现这一点,否则以后他跟她说什么都不算数了。
于是齐婴刻意板起脸,用不容分辩的语气跟沈西泠说:“上马吧。”
他不笑的时候真的看起来十分严厉,沈西泠那时甚至摸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一时也歇了再央求他的心思,心知今天这事儿是躲不过了,于是自己拢了拢头戴的幕篱,抿了抿嘴,踩上马镫子。
一旁随身伺候的水佩见得自家小姐这番在公子眼前老老实实的情态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心说等今日回来,她可定要原原本本同风裳和子君说道说道,以抚慰她二人今日未能随行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