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儒取了个新碗,怀里拿出一方素帕子,细细擦干净:“太往前的暂时就不说了,就说——五六年前吧。” 韦臻端碗的手一顿,碗里的酒水层层荡着月辉,她瞧见了自己破碎的倒影,一沉眼,仰头又灌下。 哗哗倒酒,几滴酒水溅在,韩青儒抿着唇,一个水斑一个水斑地擦干净。 韦臻自顾自地喝酒,仿佛没发现另一个人沉默太久了。 把帕子重新叠好,韩青儒吐出一口气,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费劲地翕动:.. “六年前,我父王卧榻已经四五年了。第一年尚有人奔走,第二第三年只余下部分死忠,第三年年末病情加重,除夕那天整个太医院从王府里撤了出去……” “那年宫里添了两位小皇子,听说宫宴好生热闹……”韩青儒举起碗,圆睁着眼,一饮而尽。 韦臻的手指动了动,情不自禁地移过视线看过去。那双狭长带笑的眸子,此刻眼尾有些红了。她收回视线,默默抿了一口酒。 “曾有人言‘挽倾厦之将覆,解万民于倒悬’,我府里塌了,却没有这样一个人来守着,除夕前,仍守着我父亲的几位旧部,不是寻错替了职位,就是借故派出了京城,就连林将军也卸了盔甲,做一个空有虚名的兵部侍郎。” 韩青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月影摇晃,突然笑了:“好在我父王命大,太医走了,反而活下来了……可笑、又可喜。直到六年前,接近王府的小人物死了个干净,大人物或被架空或被贬斥。父王一天里清醒的时辰不多,我无能——救不了他们。” 韩青儒将那碗酒喝了干净,勾起唇来看向韦臻:“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想告诉你,就这——就足以我对宫里那个恨之入骨了。帮他?绝无可能。” 韦臻一怔,侧着脸朝着她的韩青儒卸去了温雅的伪装,细眯的眼睛,勾着的唇角,一腔恶意直直地倾泻出来。 ……真叫人,心都漏了一拍。 韦臻醒了醒神,狠狠掐了把手心,挪开视线: “大周世子,肯去燕都做一个开楚馆的掌柜,‘忍辱负重’四个字,定然是有的。” 韩青儒扭过头,给自己倒酒:“觉得我会忍辱负重替他办事?” “这事你若觉得还算好,那就再加一件——他对我来说,亦是杀母仇人。” ——杀母仇人! 韦臻猛地抬头看向他。可他的脸色太平静了,平静得那四个字似乎不是他说的。 曾经共同饮酒游玩的时候,还是青公子的少年说了许许多多他母亲的事,不像作伪,若是作伪哪有人装得那么像,装的那么久,每段回忆真实得完美。 “这话——不能瞎说的。”沉默了许久,韦臻生硬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无论在大燕还是大周,或者从古至今,涉及父母都是每个人的忌讳。 “我告诉过你,我母亲是燕都人,我没骗你。这世上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宫里那个就是其一。” “我虽然怀疑父王的病有他的手笔,毕竟只是猜疑。可我母亲……我几乎可以笃定!” “如不是这样!父王也不会乱了方寸!在皇爷爷死前着了他的道!” 韩青儒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一个字吐完,牙根咬得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