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也算是个倒霉蛋,自己入仕不过三十年却赶上了三朝皇帝,倒有两任中途下台,而他偏偏又先后受命劝说两个退位的皇帝不要妄图复位。今日他见赵桓再次显露出想要复位的心思,看来前边的软手段都未能奏效,眼看前边就要进入京畿,干脆将话挑明了。
李纲自第一次金军南下太上皇仓皇出逃将皇位交给赵桓说起,历数其执政期间的失误。任用耿南仲、张邦昌等投降派执掌朝政,不顾朝野抗金的呼声,对女真人一味的退让妥协,以致国土沦丧,支付了巨额赔款,给国家和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可战后不思整军备战,被一纸和议所蒙骗,解散了勤王军,逼走了能征惯战的秦王赵柽。
随后违背太祖‘不杀士大夫’的祖训,斩杀和罢黜了蔡京、朱勔等人,虽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巩固帝位和发泄私愤,可不论怎么说倒算是干了大快人心之事。可将滞留东南的太上皇骗回并囚禁以致父子失和做的有些过了,这有背于大宋仁孝治国的国策。而除掉朝中奸佞之后,并没有趁机整顿吏治,而是简单的换上了另一拨庸人为相,以致朝纲不振,内斗不止,而他又心胸狭隘难以容人,不得不走马灯似的换宰相,使国家更为混乱。
无休止的内斗使大宋失去两年喘息之机,以致金军在二次南下时毫无作为,很快就丢失了两河和河东大部分地区,让金军再次兵临城下。可城中却无可领兵之将,守城之兵。而赵桓的优柔寡断使他在战和之间不停的摇摆。终于导致汴京失守,父子皇帝和家人被虏,大宋百年积蓄抢掠一空。可他任用的大臣们为君死节者甚少,其余的成了女真人的帮凶,将他和皇族全部出卖。
面对李纲的指摘,赵桓虽然知道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依然又恼又怒,为自己辩解。称自己继位之时大宋已经是个烂摊子,精兵良将在伐辽之战中损失殆尽,本就无可战之兵,求和是不得已而为之,割让三镇自己也不乐意。在持续十数年的狂征暴敛下百姓无隔日粮,国库空空如也,勤王军如何养得起。而朝中乱象由来已久。要不是他除掉了蔡京等人,不知道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自己主动出城正是为了让大宋百姓免于兵火,谁知道女真人说话不算数将他掳走。
李纲当然不会同意赵桓的说法。当今皇帝是在中原沦丧,两帝北狩,伪楚建立、强敌压境的情况下从西北返回的,他凭着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大败金军。恢复了国土,救回太上皇和一众宗室、大臣和百姓。并遣军攻入汴京城,废掉了伪楚,铲除了奸佞,重建了黄河防线。
受太上皇诏命登基之后。皇帝又遣兵剿灭盗匪,借重建禁军。整顿吏治之机,解决了困扰大宋百年的冗官、冗兵之弊。然后开海建埠放开海外贸易,以农为本,鼓励工商,增加税赋,两年时间便使国库有了余钱,现在不仅国库充盈,即便州府平仓也是满满的。
对外以军事和经济手段,迫使西夏诚心归附,大理和高丽称蕃,海外百国来朝,金国不得不求和自保,大宋不仅恢复了国土,且收复燕云十六州,扩地万里。如今大宋国富兵强,政治清明,百姓安乐,皇家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十年间实现了中兴,软硬实力远超大宋建国以来的历朝,而实现这一切的基础都远远不及赵桓继位之时。
“本王当年就没有为国为民做过好事吗?我诛奸贼,惩贪官,任用贤臣,李相你若没有本王能有今日之地位吗?我也想做一个好皇帝,使大宋繁荣富强,是老天对我不公!”赵桓听了李纲的话爆发了,竭斯底里地喊道。自己也曾为大宋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提拔了众多的官员,可现在大家却将他抛弃了,连自己曾经任命的宰相都对自己的所为不齿
他想不通,百姓和朝臣们却很清楚,他们现在选择支持赵柽为皇帝也绝不是忘恩负义,更不是过河拆桥。因为大家都理性的认识到,如果大宋处于最为强盛的事情,哪怕是赵佶早让位十年,以赵桓的谨小慎微,必能成为一国守成之君,大宋不会再向前走,可也不会退后多少,不至于落到亡国的地步。
“王爷,时势造英雄,老天不是没有给您机会,而是您没有把握住,错失了成为一代明君的机会!”李纲看着‘悲愤’的赵桓摇摇头说道。
在外敌入侵,国破家亡之际,大宋和百姓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而赵柽应时而生,他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能征惯战、不畏生死、不惧强敌,勇于向逆境挑战,所以历史选择了他,在大宋处于历史危机的严峻关头,他成为了众望所归的人,肩负起拯救大宋,救民水火的角色。
现在大宋经过数场战争稳定住了局势,但强敌未灭危机尚存,与女真人的战争随时可能再次爆发。无论是谁都不会再选择一个面对危机束手无策,连自身都难保的人来重新领导大宋。而是希望一个曾拯救大宋于亡国边缘,使大宋重新崛起,能够给自己带来和平富足生活的皇帝永远坐在宝座上。
“时势造英雄……”赵桓喃喃地说道,他的脸抽搐了几下,这些话从未有人与他说过,在五国城无数个难眠之夜中他也想过自己落得如此地步的问题,但是他往往将问题归咎于太上皇的昏庸、官员的无能、军队的堕落,甚至是女真人的贪婪野蛮,却从未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王爷,当今皇帝英明雄武,治国有方,各方拥戴,是难得的明君。他为兄弟情义愿让位于您,但是您能否做的比他更好!”李纲悠悠地说道。
“老二就是个伪君子,他绝不是因为顾及兄弟之情,而是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担心我回来后朝野上下不服,才被迫做出决定!”赵桓愤愤地说道。
“王爷此言差矣!”李纲对于赵桓如此执迷不悟有些恼了,“王爷可记得政和年间选立太子之事,您、皇帝和嘉王三人都是太子之选。嘉王受蔡京和梁师成两位朝中大佬的支持;当今皇帝内廷有太后,外廷有童贯和郑居中呼应;而王爷却是孤立无援,只有个嫡长子的身份,形势对您最为不利,可结果是您得以入主东宫,是何缘由王爷心中最清楚!”
“哼,这正是其虚伪之处,他知道自己不是嘉王和本王的对手,转而支持我可以获得强援,是为以后获得好处!”赵桓却不肯承认太子之位是赵柽让给他的,强辩道。
“呵呵,皇帝从王爷之处得到了什么好处?”李纲被气乐了反问道,“王爷临朝后将领军阻挡宗翰部南下河东、解太原之围的皇帝召回京中闲置算吗?命皇帝前往金营为质算不算?逼皇帝诈死离京出走西北也算吗……”
“不要再说了,他在西北豢养私兵早有不臣之心,本王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赵桓铁青着脸说道。
“不臣之心?当年老臣曾奉圣明解太原之围,皇帝在西北振臂一挥从者十数万;出质金营途中从者也不下数万之众,受其节制击退翰离不十万大军。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其挥兵入京只怕无人可敌,那皇位也是唾手可得!”李纲言辞也激烈地说道。
“其为何在本王北狩之时,中途能将太上皇和太后自金营中抢出,却不肯救本王脱难,足见其早有篡位之心!”李纲的话如尖刀直刺其软肋,赵桓恼羞成怒的挥舞着双臂吼道。
“战场形势多变,皇帝集中兵力攻其一路已颇为吃力,又如何能想到皇帝在哪一路金军之中。救出太上皇后,皇帝曾分兵追击,可宗翰已经先一步将王爷送过了白沟河!”李纲这回听明白了,赵桓那口气原来是堵在这里,一直怪皇帝没有救他,使其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女真人几次告诉本王和议中要将本王送回,可为何次次落空,还不是其担心本王夺回其位?”赵桓依然不依不饶地说道。
“哼,女真人的话王爷也信吗?与金国几次和议臣都曾参与其中,皇帝次次都以迎回王爷为要,反倒是女真言而无信。此次出兵高丽就有惩罚其失信之意,若不是顾忌王爷安危,大宋如何会让出辽阳、开州、宣州等数州之地,草草收兵。”李纲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