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烬哼笑,目光却一直追着她,直到消失在杨柳岸尽头,看不见了,他仍盯着瞧,一眼都不错。
游湖之事决定得突然,等董福祥把画舫准备好,天已近黄昏。
姜央收拾妥当,提着盏莲花灯出来,晚霞正在云海间翻流起伏,西边火红一片,接连到湖面。画舫安静地停在其中,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此刻还飘出了小曲。
有人在舫内吹洞箫,吹的正是那首有名的《平沙落雁》。
调子九曲回肠,隐含肃杀,浸在如此黄昏暮色间,又泛起一种说不出的
哀伤幽怨。
姜央在船头驻足听了会儿,不由心生惶然,好奇是谁在吹箫,提裙一步迈进舱门,却见卫烬独自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洞箫,只是一片柳叶。颜色极是鲜嫩,应是才抽芽不久。
湖面入夜升起一层薄雾,清风携来落日余晖,像一蓬火,映红他的脸。眉宇依旧肃然泠冽,却又被雾气遮掩得朦胧,虚虚实实,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来。
玄色袍角猎猎扬在其中,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姜央心尖微微拧了拧。
曲声戛然而止,卫烬注意到她来,微微一笑,所有情绪都收敛干净,随手扬了叶片,朝她走来,“怎的来了也不出声?”
姜央也敛去眼底异样,换上惯常的笑,边解氅衣边道:“果然是笨鸟先飞啊,过去连个音都认不明白,现在居然还会用柳叶子吹曲子了。”
卫烬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也不生气,顺着她的话茬,谦顺地捋下去,“那可还入得了姜大师的法耳?”
姜央也不跟他客气,说她是大师,她就真摆起谱来,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指点道:“意境出来了,不错,就是调子虚浮了些,总而言之……勉勉强强吧。”
还勉勉强强?夸得可真够勉强的,卫烬“嘁”了声。她习惯性地解了氅衣往边上一递,他也就习惯性地接过来,抖了抖,挂在旁边的木施上,“朕是吹得太久,嘴上没力气了,调子才虚浮起来。你若是早些来,能听到更好的。这事怨不得朕,要怪就怪你住得太远。”
这都能怪到她身上,可真够不要脸的,姜央不屑地腹诽,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去到桌边。
晚膳已经摆好,熏乳鸽,白玉豆腐,鸡丝银耳汤……全是姜央喜欢的。尤其是那碟羊羔肉,因她偏好甜口,御膳房特特为她把酱汁调得偏甜,每片都刷得油光发亮,甜香四溢。
才一闻见味儿,姜央便不由自主咽了咽喉咙,拿起象牙筷夹了片送到嘴里,由衷赞道:“这羊肉不错,味道都入进去了。”
某人却不这么认为。
也不知是被刚刚那句“勉勉强强”打击到了,还是真不喜这羊肉,他一撩袍子在她对面坐下,尝也不尝就说:“菜早就上齐了,放到现在都没了热乎气,味道多少都有所欠缺。你若是住近些,早点来,能吃上更好的。”
姜央狐疑地觑他一眼,没说什么。菜吃咸了,她抿了口酒,咋舌:“酒也挺香的。”
“酒跟菜一样,热乎劲儿过了,味也就淡了。你要是住得近些,就能早点来尝尝正宗的酒香。”
“你今天抬杠抬上瘾了?”姜央啧了声,眉心拧起个浅浅的疙瘩。
这家伙虽说性子强硬霸道了些,但也不至于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要斤斤计较。今儿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