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完全无视李重襄,他见卢爻愣在那里,没有来接的意思,遂将书放在他手边的方桌上,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

    “师父,我看完了。”

    他……这才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吧?

    卢爻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那卷《兔园册府》。此类书虽是幼童发蒙的读物,且只是第一卷,不厚,但因内里所载内容常以骈四俪六的形式出现,典故繁多,佶屈聱牙,即便是他将这卷书从头到尾读上一遍都需一炷香的时间,容谢区区一个十岁孩子,竟比他还厉害?

    他早前见容谢虽然聪敏,但一手大字写得稀烂,便只当慕容恕从未教导过他读书习字。

    如今他正按着循序渐进的法子从练字开始教起,今日不过是在书肆看到此卷古本顺手买下,本还打算再过些时日再教,但容谢眼下这般反应,倒是令他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惊喜。

    他好奇道:“你先前看过?”

    “没有。”容谢摇头。

    “你都记下了?”

    容谢点头。

    随手翻了几页,卢爻就着议封禅中的问对出言考校:“省方戒典,升中纪号,狄听前古,空览夷吾之词,发挥中叶,唯传茂林之札。此一章何对?”

    容谢脱口答道:“窃闻肆觐群后,俯曦观以时巡,告成方岳,陵天枢而纪号。是之探玉策……”

    举座皆惊。

    李重洛幼时也在昭文馆中学过这一本《兔园府册》,如今时间相隔太久,内容虽已忘记大半,但对当年被学士们逼着默记背诵时的痛苦仍记忆犹新。

    眼见容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应对自如,一字不差,他的嫉妒之意还未生出,突然福至心灵,插/进来追问了一句:“你可知夷吾之词、茂林之札都是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本还滔滔不绝的孩子忽然住口,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诚实摇头。

    “不知。”

    “哈哈哈哈哈。”卢爻丢下书册,抚掌大笑起来。

    李重洛松了口气,原来容谢只是识得文字,且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倒并非是什么不世出的天降神童。

    不过有这一身天赐的本事,在同龄人中已是十分难得了。李重洛的目光落到一旁不仅不争气、还对兔园府册一无所知只顾死死盯着容谢龇牙咧嘴的弟弟身上,突然想不起来李重襄最后问的是什么问题。

    六郎方才问了什么来着?

    李重襄被容谢忽略,被哥哥忽略,被在场所有人忽略,对此,他的不满已经快要冲破忍耐的极限,逮到一个骆管事分神的空隙,他的手脚同时发力,拼命从钳制中挣脱出来。

    双脚落地,箭步跨出骆磊手臂能够到的范围,他站在厅中抖抖被捏疼的肩膀,也不跑,只黑着脸问容谢:“他是你师父?”

    见容谢不搭理他,他又狐疑地转向卢爻:“你不是不收徒吗?”

    卢爻早前为拒绝麻烦所用的借口被他一下戳破,笑声猛地打住,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