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族中子嗣众多,偏并无出息进益可为国朝效力者。只有微臣之孙名贾瑚的,虽还年幼,倒有几分聪慧。若来日他能替微臣尽忠,报还圣上之隆恩,微臣便是化为尘土,也能甘心瞑目了。”
再回忆起贾代善临终前所上最后一封奏折,圣上更是心弦触动。
贾代善在遗折上别无他话,只盼来生还能与他再做君臣。
圣上闭眼,掩去眼中湿润,睁眼笑叹道:“不愧是荣国公之孙!怪不得你祖父生前与朕赞你!”
“祖父……和圣上提过学生?”贾瑚浑身一颤。
圣上走至贾瑚身边,感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色不早了,贾将军之丧礼还须你这长子主持,回去罢。你安心在府内守孝读书,朕要看你三年后春闱如何展才!”
“是!学生领命!”贾瑚双眼发亮,退出殿外。
跨出殿门,一阵冬风凛冽拍在贾瑚面上,贾瑚心内长出一口气,知道皇上这关他是过了。
幸而事情办得全无一丝错漏,不然但凡有一丝疑点,他便再出不了这宫门。
是他低估了皇权……
殿外伺候着的小内侍和几刻钟前再不是一个态度,满面是笑打千儿:“贾解元请这边走。”
贾瑚从袖中拿出个荷包塞给那小内侍,小内侍立时把荷包收起,更是笑得眼睛都没了:“贾解元也太客气了,天色不早,宫门还有两刻钟就关,您快请。”
抬脚下阶前,贾瑚隐约听见太极殿内皇上的声音:“传朕的旨意……”
贾赦夜里身亡,清早被发现,上午请王御医诊治了是身体虚弱醉酒身亡,不到正午,族中诸人都到了荣国府商议贾赦丧事,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何时开丧送讣闻、何时小敛、何时大殓、从何处停灵又停灵多久,都忙个不了。
谁知才草草用了中饭,门上竟报有宫中太监来降旨。
贾母贾敬贾政等都不知是何消息,忙暂把贾赦丧事停下,摆香案启中门跪接。
来的太监并非是六宫都太监曹全德,而是一个穿着六品袍子的太监。
那太监面色严肃,并无半分笑容,只口称:“特旨,立刻宣贾瑚入宫,在太极殿陛见。”
贾赦才殁了没半日,圣上就宣贾瑚入宫,贾母等都猜测是圣上命贾瑚袭爵。但那传旨的太监面颜十分严肃,又叫贾母心内略觉不安。
圣上有旨不得拖延。来不及嘱咐贾瑚几句,贾母忙打发贾瑚换过一身面圣衣衫,跟了那太监往宫中过去。
事发突然,来传旨的太监又极严肃,虽只有贾瑚入宫,贾母等都没了给贾赦治丧的心思,偏丧事耽误不得,只能一边办事,一边专不住让人飞马往来报信。贾族中人更是一个不敢离去,都在荣国府内等消息。
冬日天短,阴晴不定,贾瑚入宫时还是天光大明,他去了没半个时辰,忽然乌云蔽日,刮起一阵冷风呼啸打在窗上,听得张问雁额角沁出冷汗,神色越发惊慌。
贾母低声斥道:“你若身子不适便先往屋里歇着,我这里不用你伺候!谁心里不急?若只有自家人还罢,现在族中媳妇们都在,她们怎样都好,你当家的太太莫做出这副表情!”
张问雁赶忙拿帕子抹去汗珠,犹豫一会儿,她凑近贾母悄声道:“老太太,我想起来了。瑚儿得中消息传回来的这十几日,老爷成日家往外和人吃酒炫耀。您说会不会是老爷得罪了什么人……不然那传旨的太监怎么接了银子也没透出半句话?”
贾母看她一眼,心中越发感叹这大儿媳妇真是哪里都不差,处事周全心思细密,怎么就是经不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