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人来至贾政处时,他正在书房考较贾珠的功课。
从晨起请安后被考较到现在,只歇了中午饭时两刻钟,贾珠已被考问得神思恍惚,额角密密麻麻沁出汗珠。偏贾政一丝儿不放松,一句问得比一句紧。
是以听见传话的小厮敲门,贾珠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见此,贾政才张口要训斥,外头小厮却已开口急急忙忙道:“二爷,二爷!老爷请您速速过去,您快请罢!”
贾政叹一声气,瞪了贾珠一眼,起身甩袖出了门,问:“可知老爷找我何事?”
小厮只道:“奴才不敢说,二爷只管去罢。”
外头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远了,贾珠才终于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望着屋顶,许久没缓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推开。贾珠立时就从椅背上弹起,慌忙抓住书本做一副苦读样。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元春。元春平日里一向端得住,行动说话不徐不疾,使人如沐春风,今日脚步却忙忙乱乱,一路小跑着转入内室,扶着门框气喘:“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儿!爹娘出事了!”
贾代善书房正堂内,贾政跪在贾代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碧纱橱后,王宜和跪在史夫人身边,拉着史夫人裙角,流泪道:“太太,真不是我使人满府里宣扬的……”
史夫人皱眉摇头道:“纵不是你授意,那周瑞家的不是你陪房?谁家给人送银子是五六个人托盘捧着去?这可不是我贾家的规矩!她行事也太轻狂了!”
明明是暑热的天儿,外头太阳明晃晃的照着,王宜和心底却泛起凉意。她膝行两步,靠史夫人近了些,流泪道:“太太,是儿媳一时疏忽,没约束好身边的人,伤了府中脸面。我……”
只她一语还未完,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元春叫声:“哥哥!”,跟着便是贾珠的声音:“瑚儿!你若有甚事不满,直接和我娘说罢了,就非要什么事儿都闹到祖父跟前儿!祖父近日身子不爽,你还拿这些小事烦他老人家,这就是你的孝道?”
王宜和心里“咯噔”一声,贾瑚的声音便又传进来,话音冷冷:“珠大哥这话我可不懂。今日下午我见祖父没甚精神,只在这里两三刻钟便自回去了。珠大哥就是要教训兄弟,也得先把事儿说清楚才好。”
贾代善双手撑在杖上,咳嗽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王宜和慌忙转头看向史夫人,欲要开口说话,史夫人却扶着丫头的手缓缓起身,低头看王宜和一眼,转身出了门。
碧纱橱外小厮出门声,人进来的脚步声,请安声不断,王宜和独个跪在屋内,神思反而越来越清明,心中也愈发镇定。
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是小事,当是瑚儿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招得老爷如此发怒。
她使人给瑚儿银子总不能说有错,错就错在周瑞家的为了给她扬名,办得太招摇了。可就算招摇些,也不值当老爷动这样大的火啊?连太太都……
里头必然还有什么事儿,她且听听再说。况且哥哥如今势大,她又生育了一子一女,休妻是绝不可能,就是罚重些,也会伤了贾王两家情面,至多也就是挨几句斥责罢了。
想到此处,王宜和眼神一黯。
这事闹得这么大,家里人几乎都在,若是在这儿挨了几句,她在府里还有什么脸面?
王宜和正暗自咬牙时,又听见一叠请安问好声,却是赦大爷并赦大奶奶来了。
难道大嫂子身子已经好到如此了?王宜和愣神的功夫,听老爷已在外问道:“老大家的,你怎么也来了?身子可支撑得住?赦儿,你怎么不看好你媳妇?”
赦大嫂子声音还透着些虚弱:“回老爷,不怪大爷,是儿媳自己非要来的。今儿的事不怪二弟妹,不过是那周瑞家的没规矩,请老爷看在二弟妹这些年的苦劳上饶恕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