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听得元春被封为北静王世子妃,并圣上同时封了两位北静王世子侧妃的消息,贾珠便觉得头晕目眩,是被贾瑚贾琏搀回房内的。
当日不到正午,北静王家来人,说了两位侧妃是圣旨赐下,并非北静王和王妃所求,贾珠心内暂安,身上也略觉好些。
但侧妃既非北静王家所求,圣上为何要一同赐下两位?就连皇家给皇族皇子世子选妃时,也不是回回都正妃侧妃一起选出来,要知北静王是异姓王爵,和正经皇子世子比皇家还远上一层。
贾珠能想到这处,贾母自然也能想到。这话不好问北静王家,贾母便悄悄往外打听是何等缘故。
一日半日且打听不成,没等知道原因,贾珠就被贾瑚贾琏架上了马车。
其实贾珠身子本便不甚好。读书伤神,久坐伤身,贾珠又不似贾瑚一般日日习武不怠——一则是他幼时贾政便强命他读书,不许他习武分神,二则他年纪渐长,功课愈发繁重,压力愈大,也没精力从头开始习武了。
他长到今年十七岁,大大小小的病一直不断,病得最严重的便是他十三岁那年贾瑚连中小三元,他却连增生都不是那次,在路上船上病了一个多月,回京后又养了许久才好。
贾珠永远记得他十三岁没中秀才回到家中那一日爹娘的争吵。
“瑚儿比你小一岁连中了小三元!一个府上养出来的,你成日都读得什么书!”
“左右已没比过兄弟,明年便是考中,人家记着的也不是你!”
“别听你父亲的,珠儿。你出息上进,娘都看在眼里。”
他自小就知道他是爹娘的独子,妹妹的长兄,他要好好读书,“出息上进”,给爹娘争光,给妹妹依靠。
从开蒙到十七岁,除了病得起不来床外,他没有一日懈怠过。休沐不曾,年节里更不曾。
可人有天资高下之分。
若说幼时他还经常不服瑚兄弟比他更得先生夸赞,不忿瑚兄弟在祖父面前“闹事”——后来他明白那是爹娘的错。但到了现在,他已对瑚兄弟心服口服。
不是人人都能十二岁得中小三元,不是人人都能十六岁秋闱之前能得先生说一句“十拿九稳”。
前朝张相国便是十二岁得补府学生,十三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十六岁便成举人,二十三岁金榜题名为庶吉士,难道人人都能成张相国?(注1)
瑚兄弟有可能是,而他,不过世间碌碌平凡学子而已。
但他知道自己平凡,却不能甘于平凡。
父亲愈宠姬妾,宝玉养在祖母处,母亲期待都在他一人身上。还有元春,过不得两年便要成世子妃,若无娘家帮扶,不是任人欺负?
还有李家姑娘……
定亲三年,他身上所穿衣衫鞋袜多有李家姑娘做的,连祖母母亲甚至大伯母处李家姑娘都四时有孝敬,元春也没少得了李家姑娘的针线礼物。他不能让李家姑娘得个没用的夫婿。
就算先生说他只有三四分把握能中,他也得搏一搏!
因贾珠上船时身子本就不甚好,船上又不比平地稳当,贾琏被贾瑚派去照顾贾珠,从早到晚劝贾珠多歇多睡,看着他吃药吃饭。
贾珠知道这是贾瑚贾琏兄弟的好意,怕他支撑不住出事。因此贾琏让他吃药他便吃药,贾琏让他歇息,他虽然舍不得文章,也听话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