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探寻地请示道:“主子,要不要捆了?”
“不许绑,”岳讬干脆站起来,走到几步外黯然伫立的夏文明面前,一字一顿道:“在我建州,大汗与我们这些旗主,最敬重的,也是读书人。夏先生看我们如蛮夷,我却不能不对先生以礼相待。”
夏文明没有在语言与肢体上,对敌人的头领有所回应,只沉默着随亲兵离开了。
岳讬对另一个亲兵吩咐了几句,亲兵领下彻夜看守夏文明的任务,也跟了过去。
穆枣花冲岳讬靠近了些,轻言道:“挖坟时,我问了他的来路。他本是辽阳人,自己也中了秀才,但有牛脾气,看不惯那里的文士,加之父母殁了,他干脆跑来鹅毛城,住在外祖家留下的老宅,平日里给人写信、帮往来商贾定契啥的,挣点口粮银子。那个死了的把总,家里娃跟着他认字,对他不错。”
岳讬仔细听着。
从义州北归的途中,穆枣花与他深谈过,自己其实更认可四贝勒皇太极的做法,宽待汉民包衣,并且要慢慢地招抚满汉边境识文断字的明国人,就像当初那个从抚顺弄来的范文程一样。虽然范文程最后死在北京,但毕竟潜伏了大半年才露馅,这至少证明,汉人无论是加强大金国的内部文治,还是被派出去做谍探,都有用。
故而,今日穆枣花出面说那几句话时,岳讬已估摸着,她想招安这个夏文明。
<divclass="contentadv">“行,这几日看看,他若知道个好歹,肯去赫图阿拉,我便与皇太极叔叔说说,先安置他做个笔帖式。”
穆枣花浅浅笑了笑,忽地想起什么,嗫嚅地补充道:“岳贝勒莫说是我提的点子,我怕三贝勒不高兴。”
岳讬皱眉,继而轻哼一声:“他不喜欢汉人,可你不就是汉人吗?”
穆枣花语带戚然:“他对我很好,应是不再将我看作汉人。但我为了让他高兴,也为了大汗高兴,在旗中鞭打汉人包衣时,实则,难受得紧。”
近在咫尺的妇人,声音越来越低,继而陷入沉默。
岳讬等了少顷,见她没有再启下文的意思,回了一个“行”字,便拿起缴获自鹅毛城守备身上的好刀,往亲兵们收拾出的房里走。
穆枣花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月光。
那些住在崇明的日子里,郑夫人也是坐在院中的月光下,与她传授着体察男子心绪与情愫的机宜。
夫人的口吻漠然无波,就像农人们在讨论如何骟猪。
天上的月亮,从满月,变成星月。
穆枣花发现,正是夫人的冷静如月的态度,才令她,彻底地将吴公子与成为她们谋议话题的鞑子贵族们,分得一清二楚,促使她能用看待牲口的眼光去看待后者,从而在如今的局面中,去操控鞑子男人的情感时,不会流露出厌恶的破绽。
农人在骟猪的时候,只有专注。
穆枣花吃了阿雪给她送来的干粮与热粥,正要去歇息,却听到德格类的声音。
“你与岳贝勒,说了好一阵话。”德格类从阴影中走出来。
“不然呢?”四下没有其他建州男人的时候,穆枣花采取了与白天完全不同的说话方式,“德格类,你教教我,应该怎么伺候你们的镶红旗旗主?”
“伺候?”
“对啊,镶红旗旗主一路跑到义州,蚂蝗一样叮着我,也要买铜,我是一怒之下给他甩脸、折返回赫图阿拉呢,还是干脆好言好语将他哄好、从长计议呢?如果是前头那种做法,你觉得我敢吗?我配吗?如果是后头的法子,难道不是,让你们正蓝旗,起码和镶红旗的关系,不会像和正白旗的那样糟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