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内外确实突然出现了大批不明身份之人。
这些人有的看起来像流民,却口音古怪,根本说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有的则是胡人打扮,但是凭着蓟城人多年和匈奴打交道的经验,又可以完全排除他们是匈奴人。还有些人看起来像打了败仗的士兵,却表现的文质彬彬的,既不巧取豪夺,又不大声吵嚷。
余下的人就更古怪了,什么占星问卜、寻龙点穴,工匠、游医、贩夫走卒、傩巫、炼气士、游学的士子……三教九流,百工奇巧应有尽有。这些人的身份,蓟城人都是从衣着打扮上看出来的,可你要跟他们聊上两句,他们却东拉西扯,说不出一句跟自己身份有关的。
一时间,蓟城都尉忙得焦头烂额。他先是派出好些人去城中各处排查这些人的身份,遇到那些形迹可疑的,直接关进大牢,打算慢慢盘查。然而,没出一日,大牢就人满为患。好些可疑人员被抓走后,一时半会儿关不进大牢,还得另寻个地方,安排人把他们看管起来。
最后还是卢弃出的主意,在蓟城各处画地为牢,先用草灰木炭画个圈子,就地限制可疑人员的行动,然后,对其身份进行逐一核查。通过核查的,现场颁发官方路凭,通不过的,则直接驱逐出城。
然而,纵使这样,也没能解决蓟城突然遇到的难题。
因为,这些不明身份之人绝大多数都无法通过官府盘查。
当然,无法通过盘查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歹人,而是他们根本说不清自己的籍贯和来历。事实上,他们唯一能说清的,就是他们听说了燕王父子要为天子分忧,决心接纳天下流民。也就说,这些人就是像突然出现的候鸟一样,是来蓟城过冬的……
“如今燕王出征在外,蓟城应当以稳固为先,以前的接纳流民之策大可暂时废止!”情急之下,张胜走出府衙,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过往的人流讲了起来:“不是我们蓟城人不想让你们在这里过冬,而是,弄不清你们的身份,我们实在没办法,帮不到忙啊!”
“弄清身份有那么重要吗?!”
“你们想让我们是哪国流民,我们认就是了!”
“别他娘的盘查了,你们盘查得过来吗?!”
“不是说来了燕地就能享福嘛,你们就是这样让我们享福的!”
“骗子,全他娘的是骗子!”
……
张胜一开口,很快引起了一片吵嚷叫骂声。
那些被困在草灰木炭小圈子里,在大街上忍着饥,受着冻,哪里也去不了的人们,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这时就跟被点着了似的,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并且越发泄越激动,看起来要把张胜吃了一样。
“世子,启禀世子,街道上那些人和军师吵嚷了起来,臣下看这样子,似乎要有民变啊!”
都尉曹丘原本是想带着自己手下的兵马去维持秩序,弹压不明身份人员的,可是看到形势即将失控,再弹压很可能适得其反,只好急匆匆跑进燕王府,把情况汇报给了卢弃,希望卢弃能拿个主意。
“既然有民变,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把那些人全部驱逐出城,然后,紧锁城门,全城戒严!”卢弃想了想,皱着眉说。
“世子英明,依臣下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曹丘望着卢弃拱拱手,作势就要离开。作为燕国的军事长官,他何尝不知道遇到这样的情形,应该采取最严厉的管控措施。然而,如今卢绾出兵在外,自己这个在大后方手握兵权的都尉,身份就有些敏感了。如果封城禁严的命令是他下达的,恐怕会惹来卢绾的猜忌。出于自保和谨慎,曹丘当然要让卢绾的儿子卢弃来担这个责任了。
“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在把他们赶出城前,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些棉衣和吃食吧。”卢弃想了想说。
“喏!臣下一定会好言相劝,送他们出城的!”听到这话,曹丘不禁对卢弃刮目相看,恭恭敬敬拱了拱手,这才快步走出了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