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修顿了顿,追问:“如果只谈生命本身,不谈无面者造成的影响……”
蒲瑾说:“我又不是造物主,没资格对某种生命形态评头论足的。但如果你仅仅是问我的感受......我觉得他们不该存在。”
白皓修有点难以置信,“为什么?”
蒲瑾慢慢地说:“和人类几乎一致的思维能力、情绪需求,同时拥有和虚兽一样绵长的生命,这可能本质上是个悖论。所以他们完全不能繁衍,人类也不允许他们形成社群。那灭绝就是必然,和妖族一样。”
白皓修才知那些年,蒂依然想的一直没错。
蒲瑾反过来问:“你最开始在面对三号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消灭她吗?”
白皓修的指甲掐进肉里,怀念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和旖旎,不作答。
“看来你从没把自己当成雪族。”蒲瑾悻悻地冷笑,说:“身体条件只是你的工具。”
白皓修没有逃避,“那当然,精神归属是不会变的。”
蒲瑾说:“那就不要再犹豫了。你不该爱上无面者。”
白皓修还是不答。
蒲瑾顾自又说:“不过……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对任何生命都一样,没有答案。人生不过是无限趋近于答案的过程而已,并且也只有少数那么几个,能在临死前真正看明白自己。”
白皓修问:“那活着不是很痛苦么?”
蒲瑾说:“那是因为,幸福的点滴全被自己忽略掉了。我们都是被动地来的,被动地跟随时间前进,被动地应对环境变化,没有谁是特殊。我没有办法开导你,我只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白皓修再问:“怎么做?”
蒲瑾简单粗暴地说:“找个人,过一辈子。”
“……”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向来古井无波的嗓音中透出了哽咽的情绪。那其实是世间最古老淳朴的道理了吧?白皓修想。
他听到自己拖得很长的呼吸声。
蒲瑾说:“人终究是社会关系的集合体,然而很多时候,人都过度专注于自身。你的痛苦、思想、目标,你所谓的生命意义,会让你产生无穷无尽的怀疑,涅槃或者堕落,都在一念之间。但那其实是一种脱li现实的状态吧?处于那种状态的人,不是社会的人,那么有你没你,对世界而言毫无差别。”
白皓修感觉嗓子压紧,有一股钝痛感。
蒲瑾说:“真正有意义的,可以把你从那个专注于虚无的自我中拔出来的,不是自己,从逻辑上来说就不可能。唯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和责任,才能给你带来‘真实’。反过来讲,那才是你和这个世界真正的联系。夫妻、亲子、家人、朋友……”
白皓修闭了闭眼,几乎要忍痛把蒂依然的幻影粉碎掉。可又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放弃了,那曾经的一切不就真的毫无意义?
“所以找个伴侣,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蒲瑾还在那说:“毕竟人生中形形色色的人总是来了又走,而生养你的父母亲人又总是先你一步死去。”
白皓修喃喃:“真没想到在您这样的人眼里,世俗的相伴居然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