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卯是恍惚了一瞬间的。他总觉得屋外的雨落在了唐煅的脸上。湿漉漉的,背靠着城市的灯火。
“引咎?什么咎?”孙卯问得心虚。他大概有个答案,也是他最亏欠与最畏惧的。
唐煅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向着那个角门的方向。
孙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唐煅。
从唐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责备或委屈,他甚至还带着笑。
只是孙卯的心,像是被一颗埋了很久的地雷忽然炸碎了。
每天都怕出事儿,但真出事儿的这天却比每次“怕出事儿”都更让他害怕。
“已经不做了!那里现在已经是储物间了!堆的都是杂物!有两个月了吧,彻底不做了!你想啊,孩子现在有公家承担医疗和教育费用,春姐老家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大半儿,这理发店生意眼见着红火起来了,吃喝花销加房租水电都能包住,还有盈余能存起来,我们干嘛还要做那些!”孙卯絮絮叨叨不停点儿,恨不得捧出一颗心来给唐煅看,证明他们真得没有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了。
唐煅全心全意帮他们,解决的都是生活里最实际的困难,费尽力气想把他们拉出泥潭,他们如果还在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那还是人么?
“你去看!你去看!房间都堆的货,哪有那个空间!”孙卯拽唐煅的胳膊。
唐煅由着孙卯拉扯,但不起身,脸上挂着些安静的笑,示意孙卯别这么激动。“我信,我当然信。“他说。
“那是谁不信?是你领导吗?谁不信都可以来查!现在就把那屋子从外面封起来,所有的……那叫啥,证据,痕迹啥的,都可以保留,我们也进不去做手脚,看看还有没有那些事儿!让他们来查!“孙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真好。“唐煅盯着孙卯的脸看了两分钟,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唔?“孙卯傻住。”什么真好?“
“你这个样子,这副光明正大的样子,这副硬骨头的样子,真好。“唐煅说。
孙卯心头颤动了一下。的确,多久了,他都想不起来有多久了,一直都是躲躲闪闪,一直都是心虚理亏,一直都恨不得藏在暗处,这样有胆量拿到阳光下跟任何人对质的坦荡,这感觉,后知后觉地,的确是好。
是唐煅带给他的。
“那你怎么还会被开除……”孙卯泪汪汪地拉着唐煅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是谁开除的你,我去找你们领导解释,我也可以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瞒着你做的,你什么都不知情,只是想帮我们正正经经开店讨生活而已……”
“哥,不说谎了,咱再也不说谎了,好不好?”唐煅轻抚着孙卯的脸颊,真诚地对他说。“那种藏着掖着的生活,我们再也不过了,过亮堂堂的日子,光明正大,好不好?钱和权咱们比不上,但有件事儿,咱们可以比谁都不差,就是问心无愧。”
一番话说得孙卯垂泪。洗刷了往日所有的腌臜,也点亮了对来日的种种憧憬。有自己,有唐煅,有阳光。
只是自己这边儿亮了,唐煅那边儿是不是就黑下来了呢?
“找你们领导求求情,或许还有转机。你拉不下脸来,我可以去。“孙卯小声试探着唐煅的意思。
“无关乎什么求不求情,也并非开除,是我自己辞职的,没人查到关于这家店之前那些涉黄生意的蛛丝马迹,是我自己坦白的。“唐煅解释道。
连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孙卯噎住了似的,只能拧紧眉头望着唐煅。
唐煅猜得出孙卯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