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
王立迩慢慢抬头,刚才那把刀太过锋利,划开的口子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结了痂。微风拂面,他恍然想起自己年幼时读书的样子。“为什么,我是为什么要针对你吗?”
“你说为什么!你这种对圣贤书毫无敬畏之心,身负总领修史之责,却肆意妄为的人,竟还问我为什么!”憋着最后的力气,王立迩在椅子上坐直,激动得面容红涨,“我当然要把你拉下来,只有士族出身,自幼饱学的我才可以!”
出乎意料,又在细思后合乎情理的理由。甘霈难得在他的话中愣神,“所以,你对我的不满,一直就有。你和我的那些争论,也从未真正服气。”
“这是当然!你对前朝之人的史料随意删改,又肆意品评,凭什么还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我今日也算是明白了,你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凶残的人,仗着陛下的圣旨,压根没有想要做好这件事。”
王立迩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积攒的不满,尽己所能地诋毁。
摇了摇头,甘霈在此时觉得,同他解释都是在浪费时间。转身捡起地上的刀,他用指腹抹去血渍,转身就走。
“你站住,我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你心虚了!甘霈,你以为你就如意了吗,你视若珍宝的宁若菡,现在早就不知道被那姓顾的带到了哪里去,都被亵玩成了什么样,你还给她求来一个女官的身份,她一个女的也配?”
戾气瞬间爬上了甘霈的面容,王立迩满口恶心人的话刚说完,嘴巴都没有闭上,冰凉的刀就抵在了脖子上。在那一瞬间,他看得清楚明了,甘霈动了杀心。缓缓闭上眼,王立迩嘴角得意。
可是那柄刀,也只是贴着他的脖子而已。诧异地睁开了眼睛,他只看到了甘霈瞬间平静下来的面容。
“想让我亲手杀了你吗?你不配。”清淡地收回刀,甘霈将指尖的血在他衣服上抹干净,“你王立迩,必须背负着种种骂名,狼狈地行走世间。”
方才擦手的软布,被甘霈轻飘飘扔下来,落在他脚尖。“另外,你以为你是什么高尚的卫道者吗?不,你只是一个沽名钓誉,虚伪地用古圣先贤为自己遮掩的人。你压根不懂何为儒家之道。”
“我今日确实急了,因为妹妹,也因为妻子,可更重要的是百姓。王立迩,你是真的没脑子,你就没有想过,为何顾君承能够轻易地拿出那么多私铸兵器吗?他的父亲刚被封为西北守将,他们要做些什么?而你这个蠢人,还在帮他拖延我的时间?”
轻蔑地撇着嘴,甘霈看到他的神色从难以置信逐渐变化,懒得再看一眼,转身径直离开。出了王府外,他走出层层士兵,看到成文牵着马车在外面,疲惫地叹口气斜靠在车边。
片刻后,门里又出来另一个身影,犹豫了好久才站在甘霈旁边,却还是隔开距离。
“知府大人隐藏在暗处,可是都听清楚了?”揉揉眉心,甘霈问道,转头就看到知府一脸惊恐地站在一边,不免一笑,“刚才都是骗他的架势。”
那这骗的也太真了些,他刚才审问王立迩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胆寒。知府搓搓胳膊,眼睛又盯着他手中的刀。
甘霈无奈,“这就是把普通的刀,造的很薄,削皮很方便……是蔬果的皮!”
“啊,这样啊。”立马松口气,知府拍拍胸脯,“那,为何甘小姐会对兵器感兴趣?”
看来现在还非得安抚一下他。甘霈先将刀交给成文,“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好武功的莽撞性子,又跟着何夫子念过一段时间书。何夫子在治学之前,是个铁匠,极擅长打造短刀。”
心中对何夫子的崇拜之情塌了塌,知府尴尬笑着走近,“原来都是这样,主要是侯爷你刚才太吓人了,说起之前帮陛下处理官员的时候,太像真事了。”
“哦,那部分倒是真的。”眼看着说完就又缩远的知府,甘霈很是无力,“暗中去处理一些官员不假,但也绝没有真的伤害他们。你自己想想,要是我当真是凭着这种阴暗手段帮陛下立足,他又是怎么光明正大治理朝纲的?”
这才完全放下了心,知府再次大笑着靠近。“哈哈,我就说,侯爷光风霁月的,怎能是刚才那种玉面修罗的样子。那你接下来想怎么样?”
“接下来,不就是知府大人你的事情了吗?”被他一打断,甘霈刚才郁结的思绪也好了不少,笑着开玩笑,“你如今真相都清楚了,倒追着把实证找出来,按律法办不就好了。”
阳光之下,他的笑容浅淡,却真诚好看。知府大人咽下唏嘘,“还要找实证?那侯爷为何急忙接下圣旨,凭军权强硬地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