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吸了口气:“那么,是有人替寡人完成了寡人的愿望。是谁?是寡人的儿子?还是,你?”
“是大王的儿子。”姬昔伊的牙齿轻轻发抖,她闭上眼睛,“是我与大王的儿子。”
“那你为何如此悲痛?这该是个好梦。”嬴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额,“我赢氏子孙,没有孬种!难不成,是这小子在梦中让你受气了?”
“不,他很好,很乖。是我对不住他。我梦见,我生他的时候,难产,连带的,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姬昔伊哽咽,“梦里,那孩子过于辛苦,我们孤儿寡母,好容易完成你的愿望,他过了一年便走了,留个男孩儿给我,他的妻子也随他去了。我抚养那男孩儿长大,男孩儿却耽于脂粉,成日流连后宫。后宫之中,不少女子是六国遗民,这些女人给了这孩子缺少的关怀,却也换得了她们想要的权势,这孩子迷了心窍,来找我要玉玺。我不给他,他便禁我足,我无法,绝望中点了灯烛……”
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低声哭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嬴政从头听到尾,只是轻轻拍打姬昔伊的后背:“好了,好了。不过是梦境而已。”他嘴上这么说,另一只手却攥成拳头。
果然,女人多了不是件好事。这个梦未必不是种预示。若是他没死,干掉嫪毐他们,又一统六国,那么,纳女人进宫是必然的。但有了女人,就会有无休止的争端,和被当作争宠工具的孩子。原本,嬴政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但是听了昔伊这番话,他陷入沉思。
“是什么原因,我那么早离开你们母子?”嬴政突然问。
在做这个梦前,姬昔伊觉得嬴政是她成就霸业路上的绊脚石。做完这个无与伦比真实的梦后,姬昔伊觉得,与其垂帘听政,不如儿孙绕膝。现在以及未来二十年,嬴政活着,比死了对她有利。确切来说,父母双全,对他们未来的儿子的心理成长也更有利。
想到这里,姬昔伊闭了闭眼。现在开始,嬴政将是她的长期盟友了。
“丹药。”她轻轻道,“大量的方外之士献丹。为了霸业,您每日睡的越来越少,熬不住了,就服丹药。”
嬴政点头,然后笑道:“一个梦而已,再真,终归是假的。咱们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不过,你的梦也给了寡人不少警示。”
姬昔伊正盘算着嬴政要是纳了别的女人进宫、生了孩子她怎么处理,却听见嬴政道:“既然女人多了是祸害,还影响秦国的未来,不如就你一个好了。”
“啊?”
“正好寡人也没那么多心力。”嬴政一手指天,双眼温柔地看着姬昔伊,“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嬴政今生只要昔伊一人为妻,再不纳他人进入后宫,我与她白头偕老。如有违反,定叫我——”
剩下的话被姬昔伊捂在唇边:“大王别说了。我都明白。”
“昔伊,让我说完吧。”嬴政轻轻握住她放于自己唇边的手,挪至大腿上,轻轻安抚,温柔地望着她的双眼继续道,“定叫我霸业不成。若我一直遵守此诺,请上苍看在我对妻儿一片真心的份上,让我多活几年,多陪陪他们,顺带看看我的大好河山,这便是我最大的期许。”
嬴政话音刚落,窗外便响起一阵摄人心魄的雷声,一阵疾风破开北牖,熄灭了草籽大的烛火。姬昔伊看见窗外的闪电如一把白色巨剪将黑夜剪碎,她的眼倏然睁大,转头望向嬴政,嬴政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攥紧了姬昔伊的手:“没事的,雷声而已。”
“不是普通的雷声。”姬昔伊想起自己喜爱听的神话轶事,“只有发出极重的誓言,上天才会突然降雷。这是承认了您的誓言。换句话说,大王的这番誓言不再是跟我许下的,而是跟老天爷许下的。”
在古印度的神话传说里,一个人发下重誓后,会伴随着雷声出现。她一直当这是神话来听,没想到却是真的。
电光的巨剪在天上作乱片刻后,便无影无踪。而雷声就像它来时那般突兀,也痛快地消失了。
伴随着姬昔伊凝重的眼神,嬴政突然问:“昔伊,你这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姬昔伊轻轻道:“那个梦里。”
嬴政微微颔首,便不再追问。是啊,一统六国后,什么奇人异士没有?知道这些冷僻的学问,也很正常。不过,在昔伊的梦里,她该是吃了很多苦。要不然,也不会哭成这样。
想到昔伊方才脸上如玉珠儿一般的泪水,嬴政不知怎的觉得有一道火线顺着小腹窜上胸口,烧的他的心要麻了。他拦住昔伊的肩膀:“昔伊,还有一会儿寡人就要上朝了。寡人想再与你温存片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