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月,太子晏怀熙得子,取名随心,封王世子。帝心大悦,命典仪署于东宫内庭立云崖雪松一株,寓以明心见性,宁静修身。
——《燕史·仁孝帝本纪》
五月的热浪自繁盛的槐花树上乘风而下,卷入这重重宫闱之内。满架蔷薇随风而动,芳香盈院。一行宫人脚步轻悄地从绿瓦红墙下走过,为首两个捧着近来岭南新上贡的新鲜荔枝与龙眼,剩下的,则是捧着尚衣局新出的料子,还有各色香薰。
太子喜得世子,正是和太子妃浓情蜜意的时候。可这骨子里的散漫和不羁并没有因为他初为人父而有所收敛,反而莫名有种恃宠而骄的喜感。
他们燕国的太子,未来的帝王,已经连着三天没去上朝了。
前日甚至上了一封奏章,说是要陪着太子妃坐月子,一直等到世子办完满月酒席。把陛下给气得吹胡子瞪眼,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奏章扔在殿上,痛骂他成何体统。
宋相默默地将奏章捡起来,掸掸灰,笑笑:“那陛下,臣现在就去平安王府,将平安王殿下请来?咱们择日就改立储君?”
晏泽闻言,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宋知华,你当朕真得不敢砍了你?”
宋相却只是垂手站着,并没有答话。
晏泽还真不敢杀他。
眼下朝局清明,四海升平,所谓明君不杀有功之臣,他自然是不怕的。
还有一点便是,他也相信晏泽不愿杀他,不想杀他。
风雨同舟三十余年,算不得知根知底,却也算摸清了对方的脾气。
果不其然,晏泽也只是发了一通火,就坐着那张高高的龙椅上,继续着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涯。
待下了早朝,他叫住宋知华,冷着脸问道:“你这个女婿整日游手好闲,烂泥扶不上墙!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他!”
宋知华却不以为意:“他若真得是扶不起的阿斗,陛下也不可能让他做这个储君。”
言罢,八面玲珑了半辈子的宋相忽然开起了玩笑:“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陛下真要说太子无能,那岂不是一骂骂了我们两个?不妥,当真不妥。”
宋知华连连摇头,晏泽活活被他气笑了:“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是,微臣告退。”
宋知华向他行礼,就转身往殿外走去。
当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后,晏泽又开始重重地咳嗽,心中撑着他走过这些年滚烫岁月的那股气劲如同燃烧到尽头的蜡烛,只剩下虚无缥缈的轻烟。
他喃喃着:“人间梦短,去日苦多。”
晏怀熙躲在他的东宫不肯出来,八抬大轿都请不动,晏泽也就随他去了。一月便是一月,好在朝中无事,宋知华又从几个州府新调回了几个精明干练的官员,也算是欣欣向荣,无甚负担了。
晏怀明这边倒是有些操劳。
先前因为坑了他五哥去做太子,导致这会儿晏怀熙都不怎么待见他,说是要到满月酒才肯让他去见一见新生的小侄儿,还让他带好礼物,不满意不让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