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1534年8月。英格兰伦敦郊区。
时间已经到了午后。
炽烈的日光炙烤着一堆堆发黑的巨大火堆,散发出生物烧焦浓烈的腐臭,浓重地混在漫无目的飘飞的烟灰中。
目光所及之处,都在这热度中被拉扯到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发出惨叫声的是一间破落窄小的房屋——位于这个被黑死病肆虐的无名村庄。这个破败救济院有好几座这种房子——这只是其中一间。房屋的外墙上歪歪扭扭涂了一个焦黑的“”,警告着人们那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惨叫声还在继续。此起彼伏。惨叫,咒骂,祷告掺杂在一起,衬得这座已然近乎死寂的村庄格外的热闹。
小屋的外面守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旦屋里有人死去,便会立刻被拖出去丢进不到一百码的随便哪个火堆中焚化,不多时就会变为一坨焦黑的人形炭土,只要轻轻一碰便能灰飞烟灭。
房子的里面挨挨挤挤有十几张破板床。屋内昏暗潮湿,大片剥落的墙皮下露出了一条条裂纹。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严重的病人,只落到用马厩的干稻草大约垫一垫。本来这屋里挤了有二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半。门口的士兵掩住口鼻时不时不奈地探头进来——“你们这些被恶魔附体的人怎么还没下地狱?早点下去吧,我们也不用在这破地方守着了。”
房间里正在被折磨着的人大部分都是本地村民——或者是流亡时碰巧路过这村子又患了病的流浪汉。除了角落床上正蜷着身子的一位少年。他紧紧阖着眼皮,面色由于高烧的侵袭虽然是不正常的红色,但也看得出原本是白白嫩嫩,明显与挤在这房间里的分子构成大不相同。少年的睫毛不时地颤抖一下,发出他还活着并且还醒着这个讯号。粘腻的汗液渗进了他身上那件蹩脚的绣花衬衣里,不时地从亚麻色的发尾滴下,融进了发黑的粗糙床单里。
“你们说这家伙,长了个贵族老爷架子,最后还不是要和我们这些人死在一起。”只能躺稻草的一个流浪汉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神智还算清醒,还没有到痛得惨叫的时候。
听到有人提及他,床上的少年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瞳仁里映着迷茫。持续高烧了两天,他的视线中是一片模糊。热——痛!怎么可能不痛!他紧紧地咬住了泛白的嘴唇,精致的面孔扭成一团,尽力不让痛苦的嘶吼逃出来。
“别装了,都这种时候了,想叫就叫吧!”流浪汉粗声恶气地来了一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身旁的妇人悄悄扯了扯袖子,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妇人怀中的孩子烧得有些迷糊。迷迷蒙蒙地弱声抬头问他的母亲:“妈妈主会救我们吗?”
房屋内除了残存的低喘声,一片死寂。妇人抱紧了孩子小声地抽噎着。
“妈妈,上帝为什么不救我们?我好难受”
一种奇妙的,疯狂的怨恨悄悄地在一些人心中蔓延开来。
“别想了!连上帝都不会管我们这种人的!少想想这些,安心去死吧!”
人群稍微骚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重的绝望弥漫开来,床上的少年很努力地撑起身子。皮肤与床单接触的地方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他差点惊叫出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努力地试图劝慰着那个孩子,“牧师先生今天一定会过来的”声音是哑的。喉咙干涩得生疼。
“牧师?他有什么用?他有用的话我们还会死掉这么多人?”未知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此时还在伦敦城中逍遥的居民的愤恨,对于那个来了几次却全无效果的牧师的怨怼,像水面上的波纹一般,一环套一环地漾开。
“凭什么我们要死!凭什么就是我!”终于有人崩溃地哭喊出来。
房间内是愈发压抑的死寂。死亡的大手压缩着这里的空间,令人无法喘息。
“当然不可能了就这样算了。”一个街头扒手站起来,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少年,于是不怀好意地走过去,堆起了假意的笑容。
“喂,我问你。这个病是不是能从一个人身上变到另一个人身上?”
少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