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您的整个宇宙相比,长江的洪水当然微不足道了。但丁老,神秘的宇宙固然令人神往,现实生活也还是要过的。我真的该走了,谢谢丁老的教诲,祝各位今晚看到你们想看的。”

    “您不明白我的意思,”丁仪说,“现在长江大堤上一定有很多人在抗洪。”

    “但我有我的责任,丁老,我必须回去。”

    “您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大堤上的人们一定很累了,你可以让他们也离开。”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离开?!干什么,看宇宙坍缩吗?”

    “如果他们对此不感兴趣,可以回家睡觉。”

    “丁老,您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他们干的事已没有意义。”

    “为什么?”

    “因为坍缩。”

    沉默了好长时间,省长指了指大厅一角陈列的那个古老的星图盘说:“丁老,宇宙一直在膨胀,但从上古时代到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宇宙没有什么变化。坍缩也一样,人类的时空同宇宙时空相比,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除了纯理论的意义外,我不认为坍缩会对人类生活产生任何影响。甚至,我们可能在一亿年之后都不会观测到坍缩使星系产生的微小位移,如果那时还有我们的话。”

    “十五亿年,”丁仪说,“如果用我们目前最精密的仪器,十五亿年后我们才能观测到这种位移,那时太阳早已熄灭,大概没有我们了。”

    “而宇宙完全坍缩要二百亿年,所以,人类是宇宙这棵大树上的一滴小露珠,在它短暂的寿命中,是绝对感觉不到大树的成长的。您总不至于同意互联网上那些可笑的谣言,说地球会被坍缩挤扁吧!”

    这时,一位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目光暗淡,她就是负责巨型显示屏的工程师。

    “小张,你也太不象话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台长气急败坏地冲她喊到。

    “我父亲刚在医院去世。”

    台长的怒气立刻消失了,“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你看……”

    工程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大屏幕的控制计算机前,开始埋头检查故障。丁仪叮着烟斗慢慢走了过去。

    “哦,姑娘,如果你真正了解宇宙坍缩的含义,父亲的死就不会让你这么悲伤了。”

    丁仪的话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工程师猛地站起来,她苍白的脸由于愤怒而胀红,双眼充满泪水。

    “您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也许,同您的宇宙相比,父亲不算什么,但父亲对我重要,对我们这些普通人重要!而您的坍缩,那不过是夜空中那弱得不能再弱的光线频率的一点点变化而已,这变化,甚至那光线,如果不是由精密仪器放大上万倍,谁都看不到!坍缩是什么?对普通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宇宙膨胀或坍缩,对我们有什么区别?!但父亲对我们是重要的,您明白吗?!”

    当工程师意识到自己是在向谁发火时,她克制了自己,转身继续她的工作。

    丁仪叹息着摇摇头,对省长说:“是的,如您所说,两个世界。我们的世界,”他挥手把自己和那一群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划到一个圈里,然后指指物理学家们,“小的尺度是亿亿分之一毫米,”又指指宇宙学家们,“大的尺度是百亿光年。这是一个只能用想象来把握的世界;而你们的世界,有长江的洪水,有紧张的预算,有逝去的和还活着的父亲……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但可悲的是,人们总要把这两个世界分开。”

    “可您看到它们是分开的。”省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