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被一屋子平时酒都敬不上的老干部们围着,当专家学者一样的崇敬仰望,而对象却是你压根瞧不上,提也不愿提的,早就被打上人生失败者标签的无能老父亲,那种跌宕起伏的震惊,谁能理解,谁又能懂?
康进宝在喊人的时候就非常的迟疑,他不确定那个坐在人群中间侃侃而谈的老头会是他爹,然而围在他家老头身边的另两个人却实打实的眼熟。
正是昨晚他在自家老头病房里,扫眼看见过的两人,就更别提旁边杵着的大高个姚建舟了。
老头今天被收拾的很干净,穿了一身医院的病号服,头发花白柔顺的贴服在脑后,显露出沟壑丛生的瘦黄脸颊,双手搭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明明没有表现的很严肃,甚至在整个形态语调上都显出懒怠不得劲的模样,可偏偏就是这副病恹恹的颓丧样,出口成文鼓荡人心。
胡洪的承诺甚至已经脱了口,“康大师,您说个包窑的价,我……。”
可惜他家主管财务的不是他,旁边爱人黄玉萍一声哼哼,他就断了后续,尴尬的双手直搓。
康进宝的叫唤算是间接的替他解了围,话题自然而然的到了刚进门的几人身上。
“哎?卫金怎么一大早的过来了?没去公司呢?”老人们夜长觉短,别看康乾来这说了一通话,实际上九点的钟声还差一刻点,医生查房才走了半边道。
胡卫金就是碎壶的那个孩子父亲,也是胡洪的小儿子,是个承包工程的老板,二婚头上得的男娃娃,平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摸不得凶不得,胡洪的气也有一半是因着那孩子养的娇贵,不懂礼貌,与前头的几个堂兄弟姐妹间显得格格不入般缺教养。
可偏偏胡卫金和他那个二婚小媳妇宠的厉害,容不得别人插手管教,这才造成了熊孩子上哪儿都毛手毛脚讨人厌的格局。
康进宝想要从他手上拿南城门政改那块地的沙石生意,愁的正没有门路搭上腔,结果昨晚上回家吃个夜宵的功夫,他媳妇就接到了牌友的吐槽电话。
就为一把壶,家里孩子哭老人气的,电话里都能听见胡卫金小老婆的咋呼声,赔钱跟割肉似的不愿意。
可这么新鲜热呼的巴结机会,正是康进宝目前的刚需,于是,这一大早的,夫妻俩跟孝子贤孙似的守在人家门口,双双把钱出的要替胡卫金担了那碎壶的损失。
至于壶的价值,一个没说一个没问,生意场上的规矩,他这里贴多少,回头就能从胡卫金手里接多少,反正不可能赔本。
胡卫金站着听了有一会儿,比在门框前耽搁了两句闲话功夫的康进宝夫妻多知道两句话,是以,他先敷衍的回了前头说话那人的问题,“有点事儿,来瞧瞧我爸”,接着,拦了他妈黄玉萍又要训他爸的声儿,眼脸朝着康乾直直望去,礼貌的克制住了声音里的欣喜,“这位老先生,您的意思是那壶不是古董,并值不上天价,能把玩却不适合收藏?”
那不就是个骗人玩的便宜货么?
因着周石岩和在场的一众老干部们,胡卫金愣是憋下了后头容易得罪人的潜台词,但眉眼间的乐已经透了出来。
他本来也瞧着那壶长了个挺值钱的模子,和家里的紫砂、青花有的一拼,来时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谁料平地竟突出个老神仙,要帮他免了这无妄的破财之灾。
对于搞建筑工程这一块的生意人来讲,在临门一脚的开工间隙出血破财,寓意迷信什么的不可说的理由上,心理本身就压抑的不开胃,这就是他来时一路板着脸不吭声的原因。
他迷信,且信命,不然也不能离了前头那个哪哪都贤惠的女人,找个小一轮的,除了会花钱啥都干不明白的女人,就为了她肚子里命定的儿子。
胡卫金在个人事业和家庭上,是顶迷九宫八卦盘的,一如他愿意为了儿子有个正经出身,给小三名分,却又舍不下会旺夫的前妻,而将家中财权给她掌管,以达到左拥右抱的艳福。
所以,每次招分包工程的小老板时,他挑的都是与自己属性不相冲,能一起共赢的签,这也几乎成了他特有的交际招牌。
康进宝扒不上他,不是因为投的标少,而是在首关属相上就被刷出去了,只不过对于一个不信命的人来讲,他只会坚决的认为是钱没使对位,只要血出的多,就一定会有为财心动的人。
果然,叫他等来了机会。
一把天价壶,让胡卫金因为儿子的锅无法向前妻开口要钱,再有小老婆枕边风吹了一夜的功劳,等天一亮,康进宝就成功用大额资金敲开了他的蚌壳嘴,接下了他的沙石投标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