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送礼送的越贵重,园子里吃席的人就越发有底气,商人家虽身份上吃些亏,但文相总归收了那些礼,所谓拿人手软,若还不客气些,与地痞流氓也无甚区别。

    父亲不好出来这样的场面,怕引来更多豺狼虎豹咬住宋家不放,宋婉君带着贴身丫鬟春红独自来的流芳园,以她的身份还入不得翠微阁里坐席,文相府园子大的很,避开人多的地方歇一会就走。父亲虽想要她物色未来郎君,可她早心有所属,就算她没有许出芳心,也万不能对在场的人有侥幸的心思的。

    宋婉君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春红一路都在叹气:“可怜老爷砸的那些银子了,小姐早已心有所属。”

    “砸再多银子相府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便进出的,更何况还和那些有身份的人坐在一处吃酒相谈,迟早被人戳中脊梁骨,到时候没有面子。”宋婉君没有像那些进来流芳园的女眷那样费心打扮自己,她偏爱素一些的衣裳,头饰也没有珍珠翡翠金钗,只有一根淡蓝色的缎带随意围在朝天髻上,着月牙白的大袖衫襦,上有清雅淡色的水仙花刺绣,外穿一件浅青色褙子,现下时节也还是有些冷,时不时吹过的凉风带动她腰间围着的水蓝色丝带。

    春红还是不免会觉得贺兆珽配不上她家的二小姐,总是嘟囔几句:“小姐配那贺家的三郎也还是委屈了些,流芳园那儿的公子哥们,个个也都才貌双全,身份尊贵,可比上好几个贺三郎了。”

    “我倒是没能瞧出他们哪儿和贺兆珽不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身份,春红,我也是商人家出身的,”宋婉君认真看她,“我若上赶着去展示我自己,在他们眼中我只比外面风月街的青楼女子好一些,商人也被算在贱籍里。贺家祖上无比风光,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是临翊府的英雄,我才配不上她。”

    “二小姐又说些春红听不明白的话了,二小姐哪有半分贱籍出身之人的样子,熟读诗文端庄娴淑,谁娶了二小姐就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这张嘴……”宋婉君被夸的有些受不住,她听不得旁人这么夸大其词的说自己的事。

    两人打发时间到处走,但也没有乱走到后院女眷住着的地方,看到不远处有一处亭子,中间立有屏风,好似还放着一张竹藤躺椅。

    正有意向往那边走,临近了后才看到亭子里好像有人,放着躺椅不坐偏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眼睛里的神采都不见了,手里拿着一个竹筒。

    春红见状,立马撒丫子往回跑:“春红给二小姐放风去!”

    “唉……”宋婉君叫不住她,但看贺兆珽现在一脸低落,她走不开。

    贺兆珽听到脚步向自己靠近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宋婉君出现在自己跟前,亭子建在一处湖水边,总是喜欢吹来些微风,宋婉君宽大的衣袖被风吹的很凌乱,但却想落下凡尘的仙女那样美,衣裳贴在纤细的身子上,婀娜曼妙,她忘了要疑惑她为何出现在文相的园子里,只觉得眼中脑中都只想容着她一个人。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宋婉君清冷的声音干净悦耳,语气里其实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贺兆珽觉得心里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又都涌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发起情绪来:“宋姐姐觉得,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有朝一日会变吗?”

    她之前就已经有了些不适应,文鹤莲总是在意她在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出言限制管着她,这不对,那样也不对,何时起她做着和少时一般的事情,竟都错了,是她太不懂事了吗?

    宋婉君不明白她才几日的功夫就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对方现在心里难过,她不会说些不解风情的话,就这一次,她放下些矜持,与她一道坐在地上,语气软下许多:“如果变得让你不喜欢了,以后就少见,或者不再见,这样好吗?”

    贺兆珽顺势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宋婉君微乎其微的颤抖一下,放松身子让她能靠的舒服。

    “不见的话也还是太无情了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待我也很好,我不想故意疏远他,他对我并无恶意。”

    “说的是文公子吗?”

    “嗯。”

    宋婉君很想问发生了什么,可怕提出来她会更难受,看着她手上的竹筒也很多疑问,但她都一一压下去,说着能转移她难过心情的话:“他若惹得你生气的话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说给他听也好,说给家里人听也罢,不指望能有什么改变,心里舒畅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跟他说,也不想跟阿爹阿娘讲,可以说给宋姐姐听吗?”贺兆珽有些累了,说话也慵懒困顿,她真的没有睡好觉,为了画画写赋,她绞尽脑汁,现在放松下来,疲劳也接踵而至。

    “好啊。”宋婉君让她靠着,她自小不喜欢他人的亲昵和触碰,可这个人不一样,她希望能与她离的再近一些。

    贺兆珽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很灿烂,她仿佛要进入到美梦里,靠着她不经意的蹭几下,呓语道:“姐姐身上好香,究竟是用了哪家香铺的香?我跑遍了临翊府大大小小的香铺……都没有……姐姐自己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