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这种特殊的告别方式,在良云生的生命中上演过不知多少次,他的眼泪也很难再次落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感到了害怕。
店家一生沉寂,像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泥土一样沉睡着,甚至无法让人轻易记住他的名字,在那些永远无法触摸的苍穹之上,死神之手已然张开,终于一日,他用双手触摸云颠,死神召唤了他,死寂的天空带来了爆发性的毁灭。
人踩土一世,土埋人一回。
良云生望着两具森然的白骨,感到了极度的恐慌,那双手已经张开,不知何时会缚上他的喉咙,但也不忘丢下一句话“那些像死水一样沉默地活着的人类,总有一天也会像死水一样沉默地深埋地下,天神的意旨已经握在手中,我来,携众生与我同在,我征服。”
良云生从地上缓缓站立起来,向门外走去,偶有叹气,偶有沉默,也有冷血。
踟躇了许久,又转过身去,取出几罐酒水。
抬头看着横亘天际的远山,迷迷蒙蒙泛着云雾,举起手中的酒碗,道“我邀日月共饮,我与天地同醉,天高地迥,生死阔契!干!”漫饮数碗酒,只觉形骸放浪,飘飘然如冯虚驭风,不知所去何处。
他的悲伤过于孤独,孤独得有点自私。
“日月不饮我自饮,天地不醉我独醉,你这贼老天,荒唐,无聊!”又饮了数碗酒,但觉头重脚轻,前仰后合,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
日头辗转升至天空正中,已有倦意,良云生挣扎着起来。
点了火把,道“在我们那个世界里,火葬是一种伟大的丧礼,仁人志士在有生之年,守护天下;死去的那一天,同样胸怀天下,悲悯苍生,他们渴望着把自己的骨灰洒落大地,待到来年花开的时候,化作春泥,让那些贫寒的花朵开得更加旺盛,更加妖艳,如今爷孙二人舍我而去,丢我一人飘零江湖,今日我便烧了此地,从此爷孙二人,也算叶落归根,在尘世了了一段牵挂。”
良云生奋力把火把丢向屋顶,掌拳相握,拜别一段短如昙花一现的尘缘。
浅浅的山色,良云生起伏不定的心神渐渐趋于平静,忽有风在林间穿行,那种风不像是和谐于自然的旋律,倒像是阴魂的低回哭声,良云生闭上眼睛,竖直耳朵,入神地倾听着风中的那些微妙杂乱的变化,随着那不合乎常理的气息流入耳中。林间那低回的哭声尽已露出了它的真实面貌,呼呼凄鸣。
而他听到的不过是剑出鞘的声音。
良云生睁开了眼睛,一道极为锋利的剑意,如潮水般袭来,只是那人微微扭动头部,眼中漏出的寒光竟比那道剑意还要锋利。
“你可是昨夜破了玄阴镜之人?”那人转过身去,同样熟悉的绯红色的瞳孔,还有他额头上爬行着的正是那条黑蛇。
幽冥修炼境界的秘密,良云生虽然不清楚,但他确实想起了昨夜那一道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只是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更加可怕的剑客,他又清楚地认识到这绝非是一个从没有握过剑的人可以与之抗衡的。
在眼神接触的刹那,像是有一道闪电注入身体之中,良云生微敛剑眉,道“我乃山中一打柴人,昨夜一晚安睡,并不知道大侠口中的什么玄阴镜。”
“哈哈哈……你是山中一打柴人?我还知道你从巫山而来,破了幽冥之门的诅咒,才得以造成乱世,只是你这毕生修为早已化为泡影,凭着你这天才的名义,今日死我剑下,我野婴也算名扬天下!”野婴诡异地笑着,黑色的长袍把他显得更加神秘,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如此幼稚的话竟会出于曾经傲世九天之天才之口。
良云生心里打着算盘,他既然知道那个天才的身世,如今也把我当成了他,且说那天才之魂魄还真是有用,关键时刻都能逆转乾坤。
在强大的心理作用下,他居然敢对上他绯红色的眼睛,而且看不出一丝害怕,也没有任何情绪,道“我一无所有,无所畏惧,从不害怕。”
野婴嘴型扭曲,咬紧牙关,变得极其愤怒,他的身影隐了去。
忽然一道极强的剑影从天空斩了下来。
良云生躲闪过了那一道剑影,空气中的气流缓缓流入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