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强大、可怕的恶魔就像即将抱作一团、互相撕咬的野兽,目光对峙、气息缠斗,一时间恐怖的气势与威压将整座羸弱老旧的城堡逼得更加摇摇欲坠。

    在这样谁也不敢轻易放松的紧张时刻下,恶魔大公跟魔王长子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唯一一个活着的人类的动静。

    当然,很有自知之明的伊芙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过于引恶魔注意的举动。

    她只是轻手轻脚地抱起自己的软垫,掸去上面的灰尘跟石砾,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到一处角落,最后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她可不想被波及到两只恶魔的战斗中,能躲一点是一点。

    她坐在沾上了点细灰的软垫上,背靠着残破的墙壁,双手捧着脸,观察着向恶魔大公发出挑战的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是魔王的第一个孩子。

    他比拜蒙更加冷酷、比赛贡更加高大,如果他是人类,会是一名令所有贵妇人倾倒的、英俊非凡的男人,也会是一位令所有敌人心生惧意的、可怕的年轻战士——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身上的非人特征给他的迷人跟强大又增添了另外一层危险的色彩。

    不止是从拜蒙那里,从瓦妮莎、从王宫侍卫和从其他一些仆人口中,伊芙都听见他们用一种带着畏惧和尊敬的语气提到过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从魔王体内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未停止过战斗,他是恶魔崇拜、追求强大力量的最极端的写照,并且他对生出自己的父亲有一种可怕的执着——魔王曾经战胜过的对手,他要一个不落、将他们全都击败。

    “他最终的目标是要杀了生下自己的魔王,”拜蒙说,“但是魔王死了,他只能找上那些魔王曾经的对手,将他们重新打败一遍——说不定,这种方法会让他觉得自己超越了生下他的父亲。”

    现在,他找上了沙耶克。

    恶魔之间的战斗跟人类关系不大,更何况是伊芙这样一个身体素质差到天生与战斗无缘的人。

    以前为了锻炼她的身体,以便面对危险时、她能够从容不迫地拔出刀剑保护自己,夏维尔手把手地训练过她——尽管她悟性太低、身体素质也跟不上而让对方无言以对,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伊芙接触到了关于战斗的、一点点技巧。

    无外乎就是控制身体、积蓄力量,找准敌人脆弱的地方,将凝聚的力量打击出去,造成重创的效果。战斗是一门管理身体的艺术,在看见夏维尔居高临下地挥舞长剑、凛然不可侵犯的时候,伊芙更是以为如此。

    但恶魔的战斗……或者说,彼此间的厮杀,就完全不是这样。

    简单粗暴,放纵欲望、宣泄怒火、短时间内把体内的力量全都压榨干净,敌人哪里最坚硬、哪里最强壮就拼命地攻击哪里……高阶恶魔所拥有的快速自愈能力,注定了他们间的厮杀会比最骁勇善战的人类、最狡诈残暴的野兽激烈上千百倍。

    阿加雷斯挥舞着与他身体等长的巨大黑色镰刀,将剩下的一小半完好的城堡拆了个干净,他就像个闯入人类城镇,大战旗鼓、肆无忌惮地搞破坏的龙,在他的脚下,甚至没有一块完整的岩石。

    密密麻麻、形状可怖的黑色触须铺天盖地地朝阿加雷斯刺去,后者的身姿仿佛幽灵般在其间快速穿梭,用手中的巨镰将其斩断。

    触须上的倒刺贪婪地刮去阿加雷斯身上的皮肉,那些如同巨大蠕虫般的锯状口器一旦挨到他的身体,便会得寸进尺、一口吞下他的手臂或者小腿。

    但是不过眨眼之间,被刮去的皮肉又会恢复得完好如初,被咬断的肢体又会重新生长出来。

    在如此粗暴又原始的厮杀下,原本就旧伤未愈的沙耶克便渐渐落了下风。

    到最后,触须再生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阿加雷斯身体自愈的速度,再也无力阻止阿加雷斯欺身上前。

    阿加雷斯拖着镰刀,刀刃贴着积了一层黑色血浆的地面,划出一道缓慢荡开的水波。

    他踩着无数的残肢碎片,踏上台阶,紧接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将镰刀刺入挂满血浆的帘幕里面。

    阿加雷斯面无表情——事实上他那张英俊的脸被刮走了一半的皮肉,剩下血淋淋的骨头——用单手的力量便轻而易举地挑起刺中的、庞大的猎物,他抽动小臂,将落败的敌人从里面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