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虽然没有四季更迭,却非常奇怪地拥有日升及日落。
用御馔津的话来说,原先高天原上只有白昼,后来天照大人认为,神明既然是管理着苇原中国,那便要尽量地贴合凡间,于是大约在十多年前,高天原上忽然有了时辰的概念,太阳不再高悬于高天原之上,这座天津神们居住的云端岛屿,开始有了清晨午时傍晚与深夜。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御馔津提到这个,就毫不在意地笑嘻嘻地说道,“晒了几千几万年的太阳,突然之间多了夜晚,还挺凉快的。”
众神集会持续三天,第一天是从辰时开始的,然而这第一天,却经历了一场始料未及的闹剧。待到这场闹剧收场之时,高天原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原本斜照在大殿黛色屋檐上的晨光也逐渐因过于炽烈而失去了原有的炫目的金色,高悬在了大殿之上。
大国主缓缓地步入了大殿,径直走到主座,撩起了狩衣的下摆,便屈膝跪坐在了座后。其他神明也在他入座之后,才跟着入了自己的座。
不过大概是因为聚众斗殴被领导发现了,大家此时都是低着头,动作小心,态度谨慎,整座大殿中坐着这么来自高天原、苇原中国以及黄泉国三界的所有神明,却安静至极,似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清楚分辨。
乔乔坐在了御馔津的身旁,而鬼童丸因为在身份上只是一个土地神的神使,所以被安排到了乔乔斜后方的位置就坐。他并没有在意坐席的安排,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处矮几后,一撩黑色狩衣下巴,潇洒地盘坐下来。
他这样的坐姿使得对面那些神明们又开始用眼神鞭笞他。
他并未在意那些人的目光,而是一手撑着额角,垂着眼帘,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最后又停留在了跪坐在前方的乔乔的身上。
另一边,大国主环视了一周,又笑道:“各位大人方才还很是活跃,怎么现下又不说话了?”
众神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大国主又道:“我瞧着这次集会来了些新面孔。”
他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的大殿内立马响起一个声音:“是的!御舟神社的新任土地神便是第一次参加集会的!”
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连续社死两次之后,乔乔已经能够神色淡然地接受着从四面八方投递而来的目光,她两边嘴角带着虚假的社交弧度,然后朝着大国主微微欠首。
表面看上去泰然自若、处事不惊,实际上她已经在内心给自己刚刚的表现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御舟神社的拜殿之中供奉着的神明便是大国主,乔乔被萌葱丸拖着在神社中做清洁工作时,曾经擦拭那座神像无数次,那座常常被拂满了香灰的石像是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年轻神明,她曾一度吐槽为什么堂堂一个神明会有这么少女的发型。
直到现在看到了大国主本尊,才知道,这大概就是时代的眼泪了。
在奈良时代之前,男性的通用发型确实是扎两个丸子头没错。
如今,高天原赶上了平安时代的时尚潮流,男性神明们皆是狩衣立乌帽,大国主也不例外,与其他只学了皮毛的神明不同的是,他除了衣着与冠之外,还在狩衣中放了一把蝙蝠扇,看上去应当是仔细做过功课的。
而他的相貌清俊柔和,也正是当下平安京贵女们最喜欢的类型,然而他眉眼之间却有几分隐藏在平和之下的锐气,竟然与鬼童丸有几分相似。
这时候,乔乔才回过神来,大国主是须佐之男与奇稻田姬之子,算下来,是鬼童丸同父异母的兄长。
她收回自己与大国主相交的视线之后,又移到了坐在她右后方的鬼童丸身上。
鬼童丸并没有像那些神明一样用着规规矩矩的跪坐姿,而是盘着一双长腿,右手手肘撑着矮几桌面,头歪歪地枕在右手的手背上,在规则繁杂、严谨端方的大殿内,像是一座慵懒闲散的懒人沙发。
他也并没有像那些神明一样看向大国主,而是正看着她,他眼眸中的红光已经消失,恢复成了深夜般的黑色,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些许委屈之色。
乔乔正在内心暗暗点头,这个劳什子众神集会确实是让他委屈了,等回家了一定要给他烧几条鱼,安慰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