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川摆酒做东,李小舟出面说项,朗雷又吃又喝,又唱又跳,临走还带着一个花姑娘去胡天黑地,显然对于安平办理贷款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安平算是见识到了这些公子哥所展示出的能量,百多万的贷款,春红姐跑断腿也沒办下來,但落到了他们的嘴里,似乎就是一个数字,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拿的心安理得,拿的天经地义。
对于陈子川,留给安平的印象不深,虽然陈子川从始至终都对安平表现的很客气,很热情,但也仅仅是客气和热情,他的身世显赫,事业有成,交际的圈子除了高官就是显贵,早就养成了颐气使指的性格,骨子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这跟一身傲骨的安平显的格格不入,客气的背后也就注定了两个人都拿不出应有的真诚來。
倒是李小舟,家教好,涵养好,为人豪爽,待人真诚,加上又刚刚走出大学的校门,沒有养成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肚子里也沒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很是投安平的脾气。特别是两个人有如升斗小民一般的坐在路边摊上。就着肉串吃着烤饼,天南海北的一通神侃,彼此都有了引为知己,惺惺相惜的感觉。有的时候,朋友的概念其实就是那么简单。
“安平,快点,快点,你姐夫把车开过來了,咱们抓紧时间,晚了可就找不到银行的那帮子老爷了……”听着窗外一阵汽车喇叭响,春红姐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紧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从宾州回到清江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本來若是依着安平的想法,早早就到建行去把贷款的事情落实下來。可一想到昨天晚上朗雷说不准在哪胡天黑地,能不能赶回清江都是两说,安平就把心中的急切压了下來。加上长途奔波,身体感到很疲劳,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小假。
让安平沒想到的是,朗雷办事还挺靠谱,天色擦黑的时候,居然主动给安平打來了电话,双方约定今天早晨八点钟在建行碰头,这一下春红姐的心里可长了草,嘀嘀咕咕的唠叨了一个晚上不说,一大早又忙三火四的折腾起沒完,一会儿催促着姐夫大生去开车,一会儿又催促着安平快点吃饭,就怕晚上几分钟,惹得银行的领导不痛快。
“姐,沒事的,不着急,都跟说好的事情,到哪就是走个程序……”对于春红姐的想法,安平很理解,有些事情说起來容易做起來难,春红姐一个残疾人,白手起家的开办企业,经历了太多的刁难,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安平就曾亲眼看到一个屁权力都沒有的计量局的小科员,都敢狐假虎威的指着春红姐的鼻子破口大骂,而春红姐还得低头行礼的陪着小心,究其原因,就是自家草根出身,缺少雄厚的背景,任谁看到了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想割一刀就割一刀。
就银行贷款这件事,以固定资产做抵押,本來合乎国家发放贷款的政策,但是当沒有关系和背景的人去申请,又是风险评估,又是市场预期的,听过的沒听过的理由有一大堆等着你,春红姐來來回回跑了三四十趟,大大小小的银行跑了一家又一家,各种各样的申请材料更是打印了厚厚的一叠,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合格。
“咋不着急呢,你方哥的面子是一回事,咱们怎么交往是另一回事,这办贷款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你还总能去找你方哥來说项。來,把这五万块钱拿好了,我都打听清楚了,企业贷款是谁审批,谁负责,百分之二的回扣,明码实价,童叟无欺……”鼓鼓囊囊的一个牛皮纸口袋硬是塞进了安平的公文包,五万块的血汗钱就这么沒了,春红姐的脸上是写满了心疼。可一想到即将到账的银行贷款,这脸上不由地又是带了几分的欣慰。
“好了,姐,走吧……”这一回安平沒有拒绝,拿钱办事,办事拿钱,北江的传统一向如此,想要贷款,先拿回扣,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话又说回來,收不收是人家的事,送不送可是自己的事了,安平可不认为单单靠着李小舟的面子,就能白白使唤朗雷,哪怕就算朗雷想卖自己一个人情,不收这份回扣,下面的具体工作人员也有会有想法,安平也不想让人为难。
挤进了家电商场的送货车,一路飞奔,车子停到建行门前的时候,营业厅的大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根本一个顾客都沒有,安平看了看表,距离八点钟还差着十多分钟呢,扭过头看着春红姐一脸无奈的笑道:“姐,看你跟催命似的,來早了吧……”
“早什么早,建行我來了不下十趟了,还不比你明白,前面门脸的营业大厅是储蓄的地方,准时准点的开门,信贷科可不一样,职工都从后门走,等你踩着点上去,保你连个影子都抓不着,快点下车……”跑的次数多了,春红姐早就跑出经验來了,听到安平的埋怨,这嘴就是一撇,摆出了一副安平沒见识,不懂行的模样。
走进建行的后院,门大开着,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春红姐轻车熟路,冲着安平甩了个眼神,掂着脚的上了二楼,拐过楼梯,果然如春红姐所说,信贷科的门紧关着,门前已经有一个人左顾右盼的一脸焦急。还沒等安平和春红姐走到近前,信贷科的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一边走,一边回首向身后的人致谢道:“吴科长,十分感谢,请留步,请留步……”
“慢走,慢走……”无论是走出门的中年男子,还是紧随其后的吴科长,俱是客气的握手道别,脸上都带着一副淡淡的微笑,看得出來,他们这笔贷款怕是谈的挺顺利。直到中年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吴科长才收回了目光,冲着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点头,示意随他进办公室。可就在一转身的功夫,吴科长看到了春红姐站在一旁,微笑着冲着他点头,这脸倏的就是一阴,沉声问道:“你怎么又來了,你烦不烦,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的贷款不行,别沒事找事好不,谁有功夫搭理你怎么的……”
吴科长的语速很快,几乎一口就劈了扒拉的说了一大通,每一句话都恶毒的透着对春红姐的厌恶和不屑,直气的春红姐脸色涨的通红,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句话说不出來。顿时安平的火窜了上來,毫不客气的反骂道:“你什么素质,怎么说话呢,说的是人话吗?你们建行就是这么为群众服务的……”
“你是干什么的,懂不懂规矩,跑到这來耀武扬威的,赶快给我滚出去,要不然,哼哼……”吴科长的嘴角撇着一抹讥笑,声音陡然高了八度,眼睛却瞄向了旁边的保卫科,仿佛在配合吴科长一般,声音过后,保卫科的门随即打开,两个穿着警服的保卫干事威风八面的跑了出來,阴蛰的目光一下子锁定了安平,只待吴科长一声令下,就有一拥而上将安平掀翻的意思。
“干什么,干什么,吴泽江,你他娘的要造反啊,都给我滚回去……”吴科长的声音,不只招來了保卫,也把在办公室等安平的朗雷招來了,一看到走廊里剑拔弩张的架式,朗雷的额头就冒了汗。
昨天从宾州回來以后,他就特意找朋友打听了一下安平,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竟然是安平带着老虎团的丘八砸了大富豪。安平有什么背景,朗雷沒摸透,但大富豪是谁开的,朗雷可是清清楚楚,安平能把金家闹了个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又岂是易与之辈。正是了解了这些不为人知的情况,朗雷才主动地给安平打了电话,想的也是要借着这次机会,跟安平建立起良好的私人感情。
“朗行长,这两个人跑到我这來闹事,我叫保卫科……”吴泽江是信贷科长,朗雷是分管副行长,两个人虽然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但却算不上是一条线上的干部,因为吴泽江能当上信贷科长,是一把手王行长提拔的,算是王行长的人。不过,吴泽江和朗雷都是银行学校同期毕业的同学,私底下的关系还是很亲厚的,信贷工作油水多,彼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涉及到个人的利益,大家都是商量着來,几年下來都沒红过脸,配合的那是相当不错。
可就是这样的关系,朗雷居然一上來就翘脚的骂娘,吴泽江可接受不了,他在建行主管信贷,大权大握,当然算是个人物,多少老板,企业家整天围着他转,早就把他的脾气惯坏了。而且,吴泽江还真不相信,彼此有太多的利益纠缠的朗行长,能因为两个不知所谓的人跟自己翻脸。因此,吴科长根本沒给朗雷的话当作一回事,一脸不在乎的接下了话把。只是,让他沒想到的是,他这话还沒说完,朗雷的脸就是一沉,变本加利的怒斥道:“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