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还是很生气,生气的不仅仅是明元帝有退位之念,更是因为炜哥把他当老傻瓜,他的手机屏幕根本没有亮,更没有月亮之上的唱歌声音传出来。
太上皇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想遁?你又想遁?你今天务必把话说清楚,这问题,缠我几十年,我不问清楚,死不瞑目!”
“小六!”安丰亲王啸蹙眉,“说这么晦气的话做什么?我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在这里相见,不应该说这些,走,我领你去喝一杯。”
“哪里都不去,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太上皇跟他耗上了,今天不问清楚,那这辈子就再得不到答案了。
估计,在北唐,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安丰亲王看着他,“这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太上皇斩钉截铁地道。
安丰亲王靠在车上,看着翻滚的水面,“你真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不是我狠心要把这重担给你,从一开始,我最看好的人就是你,你,十八妹,褚小五,都是我培养起来的班底,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对你们那么严格,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其实这几十年里,我看着你们一点一点地成长,我真是很欣慰啊……”
太上皇打断了他的话,“炜哥,转移话题现在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知道你说下去肯定又是一番费煞思量的苦心,我要答案,你为什么不当皇帝?为什么逃了去?”
“因为我不能当皇帝!”安丰亲王抬起头,眼底有断然之色,“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年在策划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身患重病,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会儿我身上,房中都是沉香的味道,其实就是用来掩盖药物的味道,当年独孤嬷嬷为何年纪这么老迈了还要跟着我?就是因为不放心我的病,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我跟你嫂嫂商定,只要等这天下定下来之后,我们就找个地方归隐,这几十年里,我不是对你们不闻不问,只是那个时候,我挣扎在生死边缘,你嫂嫂带着我四处找名医治病,其实这病现在也没好全,偶尔会发作,只不过到了这年纪,是过一天算一天了,这就是我不能登基的原因,一旦我病发,北唐又要面临一次危机。”
太上皇看着他,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说得如此痛苦恳切,仿佛是真遭受了病魔折腾几十年。
可若相信吧,这辈子被他骗过的还少吗?
但是,炜哥应该不至于自己诅咒自己的,正欲问候几句的时候,却陡地眸色一闪,定在了他的脸上,一个病了几十年的人,竟然还能保持这么年轻,这看着就像是逍遥了几十年的人,“这说法,不接受,也不相信,我孙媳妇一家都是大夫,如果炜哥真有病,就请入院接受检查。”
安丰亲王气结,“小六!”
太上皇脸上有悲怆之色,更夹着无限悲愤绝望,“几十年的兄弟,炜哥一句真话也不愿意跟我说吗?我已暮年,别无所求,只求知道一个答案,你是随手许给我一个皇帝之位吗?我并无能力。”
安丰亲王见他忽然地意兴阑珊,忽然地伤心绝望,心头微微一酸,“小六,别说这样的话,你既然想知道,那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为了迅速平定北唐,我做事没有留余地,满朝文武几乎都被我得罪光了,而且,那一场战役,因那些武器的缘故,敌军死伤太大,民间学者乃至教徒对我是一片声讨,我若登基,余孽必将会利用这些对我进行攻击,煽动民心再一次动摇北唐的政权,而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身份的问题,我不是纯粹的宇文家的人,我原本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因为一些说不明白的原因去了北唐,我若登基,名不正言不顺,而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点,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你的炜哥,不愿意动摇这一点,你明白吗?”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至于你说你没能力,错了,我不是随手指,临别与你说的那一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你是有大才的,几十年过去了,也印证了我的话。其实,这些年我看似远走了,但我和你嫂嫂,总是入宫陪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殿中的扫地老太监,洗衣房的粗使嬷嬷,花农,你登基之后曾有过一次御驾亲征,那曾于战前救你的伙夫是我,十八妹和褚小五那边,我们也总是去,而你遇刺那一次,方宇为了救你,牺牲了,那一次,恰好褚小五也遇刺,我们得知的消息是小五遇刺,所以我们到了那边,没能救你,小六,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轻松过,事实上,你辛劳,我也疲于奔命,摘星楼,从没散伙过!”
纵是这个年纪,听了安丰亲王这番话,太上皇还是热泪盈眶,怪不得,他总觉得宫里头有些人特别像炜哥和嫂嫂,那会儿只当自己是思念他们。
“你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要扮作这个扮作哪个?不能直接出来见面吗?”太上皇哽声道。
“我若在,你怎能撑下去?且我舍你而去,你对我怨念极深。”
安丰亲王轻声道:“小六,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彻底地过去了,现在是老五的时代,北唐在他的治理之下,一定会迅速发展成为和大周一样的强国,我们都一直盼着这天的,不是吗?到时候,你在宫里头也好,在别院也好,就安享这份太平盛世的安定繁荣……”
“你呢?你还回去吗?”太上皇打断了他的话。
“不回了。”安丰亲王笑笑。
“那跟了你几十年的人呢?就这么丢了?”
“我卖了梅庄,给他们留下了百万两,够他们过剩下的日子,他们跟着我,穷了一辈子,现在可以过点好日子了,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