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与郑侯的会面也是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左思源提前到了定下的地方,郑想却一直到比相约时间还晚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姗姗来迟,而且一进门丝毫不顾及左思源已经等到没脾气的漆黑脸色,自顾自脱了披风入座,招手就叫人来上新茶。
从头到尾,半句客套的解释也无。
左思源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也意识到这是对方有意给他使的下马威了,故而也作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只垂着眼皮开始专心品茶。
“这就对了,求人嘛,就是得先把姿态放缓下来,不然火急火燎的,你这是求人啊还是逼人呐,叫人看着要多难受啊,”郑想自顾自地饮完盏中新茶,笑着挤兑了左思源一句,然后不顾对面就此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微微一顿后,状若玩笑地随意道,“两天了,左大人如今也该明白,除了本侯,再没有旁人敢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来见您这一面了吧?”
当下的情势确实比左思源先前预想中的最坏境遇还要糟糕许多。
左思源沉默半晌,不得不放下茶盏,先退了那一步,妥协道:“郑侯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言。”
“痛快,本侯就喜欢左大人这样识时务的痛快人,”郑想笑了笑,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提了,“帮本侯杀一个人,做的干净点,就算最后暴露了也咬死不许把本侯供出来……能答应的话,本侯就告诉你两条或许能救你们左家一命的消息。”
“杀谁?”左思源现在确实是两眼一抹黑,连谁在背后算计他都看不分明,最最是需要情报消息的时候,郑想这个条件,对他来说不可谓是不诱惑。
郑想没有说话,而是谨慎地环顾了四下,提起茶壶倒在案几上,就着水迹缓缓地写了两个字:“李沅”。
确认左思源看清楚后,又飞快地伸手抹干净了。
这名字左思源不算太熟,只那个“李”字看得他不由眼皮一跳,还正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李沅又是何方神圣,值得郑想如此大动干戈,那样无法无天的人想杀个人还得要换一道手来避嫌时,身后跟着他一同过来会见郑想的左静然却是盯着案几面色几变,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左思源道:“那是贵妃娘娘的内侄,五殿下的表兄。”
这么麻烦,左思源皱了皱眉,心里已经有些不乐意了,凝眉道:“郑侯应当知道,左某沦落到如此地步,正是因为犬子无状,得罪了五殿下。”
“若是如今再由我们左家人出手害死了五殿下的表兄……那这梁子越结越大,恐怕我们塘栖左氏就此是再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不是叫你把活做得干净点嘛,”左思源会拒绝,郑想也不多惊讶,只懒洋洋地敷衍道,“他惯常在南边行医,路上遇着个匪盗、马贼之类……天灾人祸,避免不了,这也不是谁能预想得到的嘛。又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说呢,左大人?”
“郑侯既然都思虑得这般周详了,”左思源微微冷笑道,“何不就直接由您如此安排呢?”
“倒也省得再经左某这一手,郑侯应当也清楚,越隐秘的事情,只要少一个人知道,就能多上数十倍的保障。”
想送他左思源上去顶着做替死鬼,又不是个傻子,大家谁还比谁蠢了。
“左大人既都这么说了,”郑想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那您觉得,本侯又是为什么能这么毫不避讳地将此等秘事说与你们左家人听呢?”
左思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只有死人才能好好地保守住秘密,这是他们这些手上都不干净的人的共识。
如果说之前是利诱,那现在郑想这么讲,就是明晃晃地威逼了。
——郑想是真觉得左家要熬不过这一劫了,而那之后他们一家人或死或活,都只是在郑想一念之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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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郑想不仅是这么觉得,还毫不避讳地把这一点在左思源面前赤/裸/裸地撕开了表露出来,这如何能让左思源不深感冒犯,心生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