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觉得,他说的事都是我不曾见过的,苗寨啊,鬼市啊,还有他外祖母啊,江湖好汉啊,多有意思。原本我觉得草原最好了,天高地阔的,可我去了江南又觉得,江南也很好,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苗寨’,看看‘江湖’,如今去不了,先听他说说也是好的。”
元知中笑道:“你年纪不大,志向倒是不小。你知道什么是江湖?”
珍珠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阿爹,等我以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把花摆好了,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她笑眯眯对着阿熠施了个万福礼,倒也有模有样,然后高高兴兴的出了阿熠的书房。
阿熠心里生出愧疚,珍珠以前最怕拘在帐篷里,最喜欢在草原上到处跑,草原上的半大姑娘小子都喜欢围着她,听她讲故事。那些故事有的是先生讲给她的,有的是阿妈讲给她的,也有的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可无论谁都不如珍珠讲的有趣。如今在京城里,她一个人也是好生寂寞。这郡王府中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女孩子,若是有人与她多说几句,她便分外开心。
元执中走过来看了看他的画,“王爷的笔力劲健不少,线条铺排的也疏落有致,这是要送给端王府小王爷的画么?”
阿熠点点头,“正是。我本想推辞掉的,可他那日对我说,幽州的刘大癸送来骏马给端王。刘大癸镇守幽州,去迎我们的,十之七八也都是幽州的驻军兵将,可那晚杀手潜进来,竟如入无人之境,说他不知情,我真是不信。”
元执中冷笑道:“不错。此人贪财好色,我在草原王庭时便知道,骡马市通商,南北两地各征税二成,他却豢养一群打手以收保护费的名义横行骡马市,要在此之外再加二成。这些钱小半用来打点南北两地的权贵,大半却进了他的私囊。他在幽州已经盘踞十几年,与石湾部走的很近,与布和有勾连也不意外,听说布和曾让大妃在王城帮她挑选少女,送给刘大癸做妾。”
阿熠道:“勾结外邦,他还真是好大胆子。南梁朝廷是无人了么?怎么把他派在那么重要的地方。”
元执中道:“十几年平安无战事,刘大癸虽然十分会钻营,但当年也的确也是个能打的,不过如今北境形势紧迫,我听说朝中也在争论幽州守将是否要调换之事了。”
“布和还是没能进入王庭么?”阿熠问道。
元执中脸上带了几分嘲讽,“是,胡烈杨与国师在这件事上,倒是十分坚持。我听刘掌柜说,王庭早已经宣告各部,凡各部落贵族进王城,携带武士随从都不可超过20人,布和可是带了两千骑兵跟随大妃去王城的。”
“布和可真是小瞧了胡烈杨的老谋深算啊。”
“布和在草原各部煽风点火,说胡烈杨挟持大妃和阿岱汗,他要带兵攻入王城去救。他又游说各部与他联手,哪知道他在草原腹地磐恒太久,石湾西边的赤河部、东边的月池部忽然派出骑兵冲击石湾和骡马市周围。”
“那十之八九是胡烈杨围魏救赵的办法。”阿熠道。
“不错,不过赤河和月池早就窥觎石湾的富庶。早年间不过是布和与金乌大可汗联手,无人敢撼动他,可既然布和起了二心,胡烈杨稍加引导,那两个还不把石湾生吞活剥,瓜分殆尽了才怪。”
阿熠冷笑一声:“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石湾部被东西夹击,无奈只能向骡马市方向退缩,幽州自然决不能让他们进入,故而北境如今纷乱复杂,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父汗为了平衡各部落,花费无数心思,不想他才去世没多久,这平衡便已经打破了,若是南梁占了石湾……”
元执中深看了他一眼:“怎么,王子觉得不忍了。”
阿熠心里说不出使什么滋味,也不知是痛快,还是不痛快,他总告诫自己,远离草原,那里与自己再无瓜葛,可每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心里依旧揪心的紧。“怎会。”他冷笑了一声,“布和便是最早要付出代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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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氏的娘家建安伯是当今陛下的亲娘——已故封太后亲兄弟。封太后活着的时候,在后宫里最高也不过做到二品的嫔位,只是儿子实在太争气,她死后十来年被追封为后,连同家里兄弟也鸡犬升天,封了伯爷。
景圣帝素来不太看得上自己的舅舅,早年陛下刚刚登基,老建安伯便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狗仗人势的本钱,不知深浅的参合了一桩贪腐案中,还是顾着新君的面子,刑部各位大人硬生生把裹在案子里的伯爷给摘了出来,景圣帝恨得急了,也不顾舅甥的情谊,把老伯爷叫道宫内臭骂了一顿。那打那时起,陛下便着实冷了封家好几年。后来建安伯去世,嫡长子封永昌承袭了爵位,嫡长女和英国公长子周琸赐婚,他家才渐渐又有了点势头。
建安伯封永昌一直觉得自己与英国公做亲家很憋屈,哪怕英国公对他客客气气,他亦觉得见面便矮了一头,乃至于见到女婿周琸他都深深感觉不自在。好在封永昌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家瞧不上他吗,他也不贴上去显眼。周琸与封氏婚后不睦,封氏哭闹过几次回了娘家,初时周琸顾忌陛下的体面上门来接,到后来夫妻两个情分更淡了,周琸自请去了阵前,自此生死两别,建安伯与英国公便更少走动了。不过女儿恋家,封氏倒是隔三差五便要回次娘家。在这件事上,周家想着她已经没了丈夫,着实也是个可怜人,并不拘束着她。
“我苦命的姑娘,你在那周家苦熬着,都能给他家争个牌坊了,怎么他家还要这般苛待你。”建安伯夫人抱着一进门便哭个不停的封氏扯着喉咙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