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的天气一年到头几乎是一成不变,每到傍晚的时刻,残照的夕阳总是把最后一点热量洒向大地,而深蓝色的天空则犹如纯净的幕布,没有一点儿白云去做那些无谓的点缀。
如果是在冬日里,等到太阳下山之后,缺乏遮挡的大地又会将最后那点热能极快的散去。夹裹着黄沙的寒风像是来自于地狱的怒号,绝不仅仅只是依靠厚厚的动物皮毛就能够抵御。贫穷的人们往往会直接抱着羔羊,倚仗动物身体的热量去度过这漫长的寒夜;而稍稍有些积蓄的人家,则会在沙砾盘积的地方挖上一个深炕,动用整个部落的力量积攒够到足够的燃料,然后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相互依偎之间勉强过夜。
麦玲珑经营的外圈很注重这些细节。这些年来,纯粹因为冻死的情况并不普遍,就算有大多时候也是因为例如疾病等其他的原因。能够投奔过来的人们身体素质本身就不差,再加上刚刚投入老族怀抱在最外圈戈壁的时候都会得到老族一些粮食的援助,能够勉强吃饱的苦哈哈们生命力之顽强,完全超乎正常人们的想象。
简而言之,就是这里的生活绝不优越,但足以让那些跋山涉水生命得不到基本保障的人们能够勉强活下去,况且随着老族逐渐的向外扩张,原本的外圈也会变成相对的内圈,生活质量也会随之有所提升。
在这个有安全保障,甚至勉强算起来有生活希望的地方,一旦有人想要打破,那么这些人反抗的力量会无比强大。
毕竟,谁也不能阻止最平凡的人要求活下去的愿望。
所以,麦玲珑仅仅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基本的动员:所有的战斗兵种按照事先准备的阵型排布,所有的防御工事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所有的箭塔完成了最高程度的警戒,连带所有最外圈的人们,也用最简陋的武器,围绕着箭塔形成了一道不可忽视的人肉防线。
这就是葛尔丹的使者桑杰克和大清使臣纳兰明珠看到的第一眼景象——绝不壮观但绝对足够震撼。
这个老族,从一开始的布局规划上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防御,而到了今时今日,整个族群就是一只武装到牙齿,连背部都插满钢针的野狼,谁要想冲上来咬一口,都要随便准备好接受这头疯狼垂死挣扎式的反扑。
以大清庞大帝国的实力和底蕴,或者是草原横行的葛尔丹麾下的精锐,这里不是攻不下来,而是攻下来到底需要崩掉多少颗牙!
没有谁愿意给出一个估计的数字,桑杰克和纳兰明珠都不愿意。外界只是根据老族的规模估量了它的实力,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本不足道的小势力,居然就这么成了卡在喉咙上的一根细刺,投鼠忌器之下,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妥善解决的办法。
这完全就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数。
面对这个变数,两人原本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笑,区区数万杂兵,几根破石头搭成的箭塔,不说我八旗铁骑一到立刻化为齑粉,便是岳钟琪之流的二流战将指挥一支偏师,足以将这里扫灭到片甲不留!”
背手而立,随着老八步伐巡视原本态度亲和的纳兰明珠脸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的时候冷的几乎能够滴下水来。等到了最外圈的塔上再次坐下的时候,他便毫不客气地训斥,语气高傲中带了一缕轻蔑,对于老族全力摆出来的阵势显得不屑一顾,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拍两散的架势。
他说的也没错。
赵高这里看着是唬人,但真正能拉出来打的,大概只有核心的那千余魏武卒,千余胡服骑射手,数百老八麾下精锐玄甲侍从和数千麦玲珑的踏白骑士。其余依附过来的称号开拓者麾下的兵员,要么等阶太低,要么数量太少,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放在一起凑个数摆摆样子还勉强,真上战场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
至于赵高的农民乞活军,在没有足够战场积累经验的情况下,是很难有什么成长空间的。
如果大清真的以岳钟琪为帅,统领数万精兵,有着大清帝国国运的护佑,一战而下老族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计算,纳兰明珠的威胁并非危言耸听。
“愿草原之神天狼王之明鉴,伟大的博硕图可汗愿与贵部永结兄弟之好!”
相比之下,原本气势凌人的桑杰克在第一时间就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这次提出缔结的盟约甚至以兄弟之邦相称,算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仅仅这一句话,传出去之后就能大大提高老族的势力声望,成为众多势力中不可被忽视的一员。
他看到的和纳兰明珠完全不同。没有人比他能够更清楚的认识到,在这个时候攻克老族之难,以及拉拢老族之必要。
对庞大的准噶尔汗国而言,老族所谓的军事力量依旧不值一提。正面战场上交战的话,葛尔丹根本不用亲自登场,随便一个附庸部落譬如阿帕克和卓就能打得老族屁滚尿流,永世不能翻身。然而在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