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夏,蝉鸣躁人,几日未见雨水,猛烈的阳光几乎能将行人烤干了去,换上最薄的夏衫也只顶得半日,就要被汗水渗透。
如此骄阳,却阻不了京郊的文昌庙香火日盛——三年一度的乡试在即,上到公侯世家,下到农户乡绅,日日都有人上香求签,官道上车马不绝。
区府的马车亦在其中。
当年府试舞弊大案叫二房心有余悸,在区卿远的严厉教导下,区承江与区承洵苦读数载,前者自知不敌、无心争锋,后者本性宽厚、有意谦让,前两年在苏州先后通过府试与院试,得了秀才功名,让区卿远回京后还得了老父与兄长的夸赞。
如今二房又进入了紧张的备考冲刺期,课业有老太爷与区卿远兄弟盯着,入口膳食则由经验丰富的大夫人安排妥当,连氏每天看着儿子悬梁刺股干着急。
听某个老嬷嬷提起当年老夫人就是拜了文昌庙,两位老爷才先后高中官运亨通,她当即决定亲自跑一趟,甚至提前斋戒三日以示虔诚。
此番动静先惊动了小棠苑,明姨娘亲手炖了一盅补汤送去书房,道自己心系两位少爷前程,但她只是个姨娘,不敢劳动夫人带她出门,不如让区淑浈随侍夫人左右,照顾稳妥,也是做姐姐对弟弟们的关心。
区卿远自无不允。
接到通知的连氏心中直叫晦气,找不到理由拒绝,又实在不想与庶长女单独出行,思来想去决定把区云渺也带上。
行吧,就当出门散散心。
区云渺将马车窗帘撩起一角向外看去,出了城,连片的树荫总算隔绝了些许燥热,身体随着马蹄“嘚嘚”上下摇晃,斑驳的影子映在车壁上,不断闪烁移动,区云渺看着看着便发起呆来。
车厢里没有外人,连氏懒得作慈母,出府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面对两个“木头”,区淑浈纵有百般盘算也无处施展。
山脚处有片方圆十余丈的空地,供香客们修整,路边还有贩卖瓜果茶水、线香蜡烛的摊贩,过了此地便不可再乘车,须步行数百台阶上山。
随行丫鬟婆子取来遮阳防窥的帷帽,扶着三人下车。
区云渺脚还未落地,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惊呼与尖叫。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她们来时的方向。
一匹黑色的骏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嘶鸣不止,带着身后车厢横冲直撞地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车架上不见车夫小厮的影子,深蓝色的车帘卷动中露出一粉一黄两个身影,丫鬟模样的那个伸出手来大声呼救,又被一个颠簸甩了回去,重重撞在车壁上。
只眨眼的功夫,疯马就跑近了数丈,踩翻了一个果摊,那贩子机灵地就地打滚,勉强躲过血光之灾。
“夫人还愣着干什么?”区云渺冲傻呆在的连氏喝了一声,见她似被惊着了,惨白着脸靠在丫鬟身上,只得代替她发号施令,“老李你们两个把马给牵紧了,可不能再惊一匹。几个丫头都拽好自己主子,谁敢松手回府先打二十板子!”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区府一行朝南避开。
车夫人高步长,憋足了劲连车带马拖到不远处的树下,拿绳子套了两圈又打了个死结,方才松口气,在区云渺的授意下,另喊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百姓,与后头急匆匆跟上的、疑似惊马主人家的护卫碰头,各拿了套索,又分散向仍在扬蹄嘶鸣的马围过去。
区云渺带着人正快步要退出包围圈,突然落在最后的区淑浈右脚踩住裙摆,整个人一歪向前面的连氏扑去,后者本就双腿颤颤,全靠丫头搀扶,被区淑浈挨上立刻也倒了,连带扶着两人的丫鬟滚作一团,哎哎哟哟地叫唤不停。
这团“东西”似引起了疯马的注意,打了个响鼻后,它喘着气抬起蹄子朝区淑浈与连氏奔去,带着后头的马车轰隆隆地向前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