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饭桌因赵哥的一句话顷刻陷入沉寂,狄余波面前半举的酒杯终是没有碰到一起,整个包间的人都僵在原处,留意着事态的发展。
一双双眼睛盯着当事的二人,或好奇,或鄙夷,如钉如凿,要把喻思繁生生看穿。
“哦?是吗?”
狄余波的语气有些轻飘,身子刻意往后靠了靠,将手肘搭在椅背上,转过头,越过几人的脊背饶有兴趣的看着已经怔住的喻思繁。他似乎很满意喻思繁这样直白的错愕,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他是真心喜欢喻思繁的长相,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如今成家也一直放在心里,要不是为了事业,比起家里骄横的妻子,他倒是更乐意和听话的喻思繁处对象。他瞥了眼喻思繁的唇线,看到侧脸的肌肉勾勒出牙关紧咬的形状,手指抬了抬,继而像是炫耀一般跟着调侃起来,“我倒是不知道。难道学弟当时和我玩的近是对我存了那方面的心了?不过我当时专注学习居然没有发现,如今结婚成家,也真是辜负了学弟的一片心意。”
记忆如风卷流云,在脑海里聚散合离。合眼间,往事千种万种皆涌上心头,再睁开,余温一点一滴消散退却。狄余波的字字句句像是破烂作坊里勾兑出的乌黑地沟油,一股脑冲进了喻思繁的脑门,由上而下将他浇的黏腻湿冷。这数年积攒而来的满腔思念,满腹温言,此刻像是文火烧热的油锅,将这大桶油水升温至发臭,恶心的气味直熏的他头脑发胀。回忆里,温柔体贴的面容逐渐撕裂,暗黑中,一张大嘴咧开,嘲笑他的认人不清。
突然胃部一阵痉挛,疼痛唤醒了喻思繁的一丝游神归拢,感知又回归身体,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
“狄会长会错意了吧。”喻思繁顿了顿,鼓起勇气迎上狄余波似笑非笑的目光,歪头睨了他一眼,说:“我看男人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哎哟,咱们狄会长还有自作多情的时候啊!”赵哥叼着烟走到狄余波身边,好似熟络的搭着他的肩膀,一开口一股子烟酒混合发酵的奇怪气味。惹得狄余波没好脸色的别开了脸。
“也是,狄会长大三就已经有了结婚对象了,这不是扯吗!”学姐在社会磨练了多年,早就脱身为成熟的社会人,熟稔这微妙的人际关系需要有个中立的人从中调和平衡,主动站起身,倒上酒递给了赵哥,“要我说,这事赵哥不对,自罚一杯!”
美女敬酒,赵哥自然喜上眉梢,半推半就之下满满一杯白酒已然下肚,嗓门又大了几分,吆三喝四拉着几个人,誓要一醉方休。
酒桌上总有不合时宜的玩笑,却少有人站起身制止。这像是默认的规则,什么话在酒桌上,借着酒劲都能由一句“喝多了”作为开脱,开过便罢,不会再有人追究始作俑者,讨这个没趣。
况且,这明眼人都看出来今天这出是赵哥要给风头正盛的狄余波一个下马威。况且狄余波看着光鲜,吃了亏屁都没放一个,反而顺着话头给喻思繁难堪,可见是个怂货,便都转头更为卖力的去讨好赵哥。
劝酒,敬酒,马屁,荤话,几番下来,包厢的气氛又热络起来。
这篇便好像是翻过去了,包厢里欢声笑语,再无一人留意呆坐的喻思繁。
眼前的酒杯是空的,喻思繁想再喝几杯压压心里的恶心,却发现脚边的酒瓶已经空空如也,无处分解的情绪在大家一声赛过一声的高亢的笑声中一点点转变为莫名的委屈。
他想走,可出去的必经之路上狄余波正背对着他高谈阔论、侃侃而谈,吹嘘自己取得的巨大成就。可是留下来,他如坐针毡,一想到狄余波坐在旁边就感到狂躁。
心里的两种声音互相叫嚣,幻化为硝烟弥漫的战场,□□短炮,在脑海轰鸣。心脏的跳动如擂鼓咚咚作响,借着燥郁的情绪,将战争推向白热。
走吧!狄余波要是敢拦,就抽他。喻思繁一咬唇,终是做下决定。
可一起身,却发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而桌面中心那个堪堪停住的空啤酒瓶的瓶口,好死不死,正对着自己。
真心话大冒险,在无数个聚会上发挥光和热,给酒足饭饱后的无聊酒徒添些话头,造些玩笑。
“这不巧了吗!”赵哥一拍大腿,眉毛一挑,站的近的几个一下子便领会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出了声。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喻思繁旁边那个位置的钱明率先发问。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直靠在墙壁上,生怕喻思繁恼了甩脸子开溜。要知道,喻思繁大三病了一场之后可是野的不得了,不管谁说他他都敢上去揍。后来闹了几次,学校把贺永强叫过来,才知道是这块的片警,他怕影响他爸工作收了脾气,任由别人戳脊梁骨直到毕业。今天闹到现在,钱明也算是看出来了,赵哥是铆足了劲要整狄余波,喻思繁大学时代和狄余波关系好被赵哥盯上算他自己倒霉,更何况他看现在的喻思繁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便顺水推舟,拦住去路,也算卖赵哥一个面子。
喻思繁看这架势,也知道这是瞅准了要玩他,他不管怎么做都会陷入困境。好在,他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逞强,眼见着躲不掉,借着酒劲和满心的愤懑,索性就把自己往火坑里再推一把。
“哎哟,那必须得大冒险啊!”喻思繁拿出了自己混迹酒吧多年练就的玩世不恭的做派,一下扯松了领带,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潇洒闲适的坐下来。权把自己当做一个纨绔子弟,来到了京城第一的青楼,睥睨这一帮不入流的庸脂俗粉,再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略带嘲弄的微笑,让他们自己猜度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