靺鞨族中割据一方的黑水部被灭,叛将隋集在韩墨初呈奏的军报中被美化成了假意投敌后与国朝军队里应外合剿灭黑水部,最终战死沙场的英雄功臣。

    事实究竟如何,君王与朝臣心知肚明。

    但这封奏报保全了国朝君王的脸面,堵住了前朝的非议,也保住了这几万叛军的性命。

    虽说那些人已经被除了军籍从此不能起复,余生也只能做些开矿挖山的苦活儿,但至少这些人和他们的家小都不会再因叛国之罪而命丧黄泉了。

    此封军奏让年过半百的荀老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拉着韩墨初便要拜把子。后来摸了摸自己几乎快垂到胸口的胡子,想想还是作罢,只能与人做了个忘年交。

    在接连平定了黑水部周边的两个小部落后,大军暂且将军营安置在了攻守兼备的深山里。

    今年,北境边关的冬日来的极快,冬寒十月便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顾修此时安营的深山中更是冷得猝不及防。

    守在军镇大本营的丁泉十日前派出为前方送补给的及冬衣的队伍遇上了雪崩,连人带粮草冬衣等等一应补给都被埋在了雪里,只有少数几个人活了下来与顾修报信。

    在深山中扎营的军队,又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窘迫。

    韩墨初将存余的炭火与粮草都做了分配,每日精打细算,只为能在冰天雪地之中多撑些时日。

    时过傍晚,火头军老尤端着两碗冒着白烟的热汤面走进了顾修与韩墨初的营帐。

    “殿下,韩参军。今日是立冬营中做了羊肉汤面,您二位趁热尝尝罢。”

    顾修看了一眼碗中的白生生的面条,转言道:“今日做的是白面?你是单与我二人做的白面,还是全军将士都用的白面?”

    “回殿下,今日立冬,荀老将军吩咐军中上下都用白面,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一派胡言,军中的白面还剩多少我心里很清楚。”少年将军板着脸双手负在背后,双目微狭:“我说过,军中凡有细粮,皆为将士所食。我不管你今日做了多少白面都一并送入伤兵营内。如有将官不从,一应军法处置。”

    “殿下!”老尤端着盛面的托盘,双膝跪了下来:“小人与您说实话今日的这些白面,是荀老将军交代务必让您二人吃了的。眼下时境艰难,将士们还指望您带着咱们脱困呢。”

    老尤看着年少的顾修,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

    顾修这个少年,比他最小的儿子还小一岁。眼下他的儿子还在家中守着母亲纺线,顾修便已经担负起了全军上下的生死。他从军多年,几乎没有碰到过顾修这样的将官。用物吃食皆与将士一视同仁,一切皆以将士优先,沙场之上却冲在最前,而今不过一碗汤面,他首先想到的也是营房中的伤兵,这样的将领在,他就是身死百次也愿意跟随。

    “好了,你把面留下吧。”韩墨初看着眼圈赤红的老火头军,轻声道:“你去回荀老将军的话,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韩参军,保证下不为例!”老尤得了命令连忙点头,起身端着搁面的托盘放在了一旁,转身退了出去。

    老尤走后,顾修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立在营帐内仅有的碳盆前借着微弱的炭火暖手。

    韩墨初也走到顾修对面将手伸了过去,两双几乎等大的手都是骨节分明,强劲有力的。然而两双手的手背上都不同程度的生了些红肿的冻疮。

    顾修凝神看着韩墨初的双手,心头紧缩。自他与韩墨初相识以来,韩墨初的双手在他的印象中始终都是白净修长的,这会儿已经变得斑斑驳驳,伤痕遍布。

    自从大雪封山后,顾修便不止一次后悔,后悔此次争来的上阵杀敌的机会,如果他安守京城,那么韩墨初便也不必跟他一起遭这份罪了。

    “殿下,又在想什么呢?”韩墨初抬手用拇指抚了抚顾修眉心处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