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临川省上阳市元华县。
杨柳村三面环山,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横贯而出,名唤漻水。河边三三两两的妇人正在洗衣服,手中棒槌拍打不停,嘴巴也没闲着。
“你们说老村长家是不是犯太岁。两年不到,前前后后死了三个人。先是柳如玉,上山采点野蘑菇,脚一滑掉下坑,好巧不巧,头撞在石头上,丢了命。
“再说顾南望,咱们村就属他最出息。穿军装,还是个连长,马上就要升副营了。在这关头说牺牲就牺牲。老顾头接连死了媳妇儿又死儿子,哪里受得住?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下了,躺床上没半个月也跟着去了。唉,你说这都什么事!”
老村长姓顾,名叫顾长富。早年杨柳村还是杨柳生产大队的时候便是大队长。后来包产到户,大队长的头衔换成了村长,任职的还是他。
他为人公正,乐善好施,为杨柳村做了不少实事,在村子里颇得人心。因此刘爱华话头一出,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要我说最可恶的还是林淑慧。你们瞅瞅整个杨柳村,谁家媳妇有她的福气。嫁给南望十多年,她在老顾家干过什么?不说下地,就是家里这么些活,也没见她插过几回手。前几年是婆婆干。小姑子大了,是小姑子干。就是顾南朔这个小叔子都比她干得多。村里谁不羡慕?
“老顾家待她这么好,结果呢,南望尸骨未寒,公公刚下葬,她就跑了,还卷走了顾家所有的钱财!”
有人气不过,手上捶打衣服的力度都大了几分:“呸!前几年恢复高考。这些下乡的知青都闹着要回城。结了婚的也没少嚷嚷着离婚。就她没动静,愿意留下来过日子。我还当她是个好的呢!”
刘爱华嗤鼻:“林淑慧聪明着呢。她都三十岁的人了,就是回城能再找个什么样的?顾南望可是连长,等升了副营长她就能跟着去随军。部队大院不比城里强?更别说她在老顾家的日子多舒心了。家里柴米油盐不用她操心,南望每个月还给她二十块的零花钱。”
有人轻呼一声。二十块,那可是二十块啊!抵得过一个普通工人小半个月工资了。
刘爱华接着说:“瞧吧。南望一死,她立马就耐不住了!之前我就瞅着她娘家人不对劲。说是来奔丧。但他们作为亲家,啥忙都不帮,就知道吃吃喝喝。一个个贼眉鼠眼的,劲扯着林淑慧在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明白了,这是算计着怎么偷顾家的钱跑路呢!”
语毕,刘爱华将手上的衣服一甩,“丧良心的,早晚遭报应!”
有人哀叹:“可怜南望还有三个孩子呢!林淑慧这一跑,竟然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以往老顾家可算是咱们村头一名。现在这么一弄,他们家可怎么过哟!”
有人失笑:“你这可就闲吃萝卜淡操心了。不是还有顾南朔吗?”
刘爱华蹙眉:“下头三个小子花钱多,还有个妹妹没嫁人。南朔一个人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
顾家。
顾南弦亲眼看着顾南朔将荷包蛋吃了,见他精神不错,这才放了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三哥也歇一歇吧,别老捧着教科书了。就是要备课也得先把身子养好。”
顾南朔嘴上应了,等顾南弦出去,伸手揉着额角。长叹,长叹,再长叹。
谁能想到,一天前他还是21世纪的小老板,一天后却置身在资源贫瘠的80年代小县城?年代变了,时空变了,身份也变了。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多出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原主也叫顾南朔。二十一岁。家中行三。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虽然身处农村,但大哥是军人,父亲是村长,家庭条件不错,倒没吃过什么苦。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随大流去参加考试。没考上本科,却也考了个不错的大专,毕业后回到家乡高中入职。
两段记忆互相碰撞,闹得他头晕目眩,脑壳疼。
他烧了一整天,终于将双份记忆融合。
现在顾南朔的感觉很奇妙。21世纪的记忆历历在目,而原主的记忆也非常清晰,包括他所有的情感,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