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你有什么好惭愧的。”王诚认为冯紫英只是自谦。
冯紫英却有他的道理:“现在京里不知多少子弟都在笑话小侄,觉得小侄怕了那仇思仁,出京便是不战而逃,太怂了些。日后便还有回京之日,也是别人酒桌上的笑谈。”
是呀,原来仇思仁没入忠顺王府做属官的时候,同为纨绔的原身把人家的胳膊打折,还死硬的不道歉,冯紫英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后,只是柳湘莲打了人一巴掌,冯唐与冯紫临亲自到仇家赔罪不说,冯紫英伤刚养好,便灰溜溜离开京城。
不管谁听说了,都会认为冯紫英是见仇思仁做了忠顺王府的属官,不敢再跟人硬刚,认怂了。纨绔子弟拼的不就是一个面子,原身做派才是纨绔们喜欢看到的戏码,现在冯紫英直接躲出京,嘲讽他的人不在少数。
王诚不在意的一笑:“不过是你们小孩子爱面子,才听不得人说两句酸话。跟一家子平安比起来,一时服软又算得了什么。”
同道中人呀,冯紫英两眼发亮的看着这个身高一米八的王诚,本以为这位也是血勇之人,讲的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没想到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诚被冯紫英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道:“你也别因为我这几日躲你,便写信向你老子告状。还不是冯兄提前写信给我,让我试试你是否真的因此事长了教训,还是一时赌气。”
竟是冯唐怕自己没有长性,才让西行第一站的王诚试探自己,冯紫英不得不感佩一下他的慈父之心,脸上便也有些动容:“都是小侄原来行事,让父亲不敢抱太大希望。王叔父也是为了小侄好,还让王兄陪了小侄几日,见识了西京的风土人情,小侄再抱怨的话,还是个人么。”
王诚听了大喜,直夸冯紫英有冯唐年轻时的风范,又嘱咐他到天水关应该找谁照应,自己亲写了给人的信让冯紫英去了便去拜见。跟着又留饭送行,又让府里拿出自己命人给冯紫英准备的西行应用之物,冯紫英除了连连道谢之外,也无别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已辞行,次日冯紫英主仆三个便早早退了客房,也不再往王府告别,迎着初升的太阳,出城往西而去。
冯紫英离京时是七月半,半个月走到西京,又盘恒了六七日,此时已近八月。西北风大,早起打马已经有了凉意。加上草近半枯,庄稼也渐渐归仓,越走,便越觉得冷清。
存思不时怀念西京小吃,每每此时老褚头便让他去讨水或喂牲口,存思怨念更重。冯紫英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不管是原身还是他自己,都是没吃过苦的人,这一路不停打马前行,说一点儿也不后悔才是假的。
只是后悔也不过片刻的事儿,难道他还能现在调头返回京去?只求快些到了天水关,真的投了军能安稳些。如此后半段路大家都走得没情没绪,每日晚起早住,在黄沙漫天的路途上挣扎。
这日远远又见光秃秃石山的影子,老褚头在长出了一口气:“公子,已经快到天水关了。”
冯紫英也早见山影,不如在京时白嫩的脸上也有一丝笑意:“望山跑死马,就这点儿路,也够咱们跑上一天多的。”
存思兴致倒上来了:“就算再走一天多,总算看到头儿了不是,强过前几日连影子都看不到的时候。”
于是主仆三人鼓起劲来,这日歇在了离天水关八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子上。说是小镇都抬举了这地方,总共不过一南北、一东西两条街,零零散散百十户人家。
冯紫英所以知道这就是一个镇子,是因为镇外也修了厚厚的围墙,唯一的入口处悬了块风化得看不出底色的木匾,勉强可以看出写着“榆林镇”三字。
认清字时冯紫英心里还暗笑了一回,觉得这镇小罢了,起的名字倒挺大,还榆林,没得糟蹋了这名字。一进镇才发现,街上走着好些穿军衣的汉子,个个紫黑面庞,目光如刀般看着冯紫英主仆三个陌生人,让冯紫英生生打了个寒战。
老褚头已经跳下车,向路人打听可有住宿的地方。大家听他京中口音,目光不再犀利,指点客栈给老褚头看。镇本不大,客栈不过五六十步开外,老褚头谢过指点的人,向冯紫英道:“公子,咱们先去住下,再打听投军的事儿吧。”
边上几个看热闹的,听老褚头叫冯紫英公子,目光都看向他,饶是脸皮够厚,也足够让人不自在。冯紫英点了下头,自己先打马向客栈方向去。
看热闹的就议论:“听说要投军呢,咋这个时候来投军?”
“这么个小白脸,怕是刀都提不动,一进营里就得哭着要回家。”
“王老二,他发梦你也发梦呢,听说这次换来的将军治军严着呢。进了营里,一顿操练下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投军还带着下人,一带还带两个,肯定连营都不让他进就撵的远远的。我去指点指点他,告诉他该怎么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