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各人皆拿不准主意,且实在不愿意冒着风险拿出大笔很可能有去无回的钱财,便拿眼去睃坐在首席上的几个人。
却见林昭庆正侧着脸与他边上的一位在说话,喜来登的东家曾八娘在诸家商行之中,其实才是最有份量的一位,偏低首不语,而李永兴这位泉州商行中的泰斗,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眼神意味不明。
过了片刻,林昭庆似是说完了话,抬起头来,仿佛才发现众人的缄默一般,便笑道:“也请大家听我一言。按说我是小辈,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的前辈,原无小子说话的地儿,但事涉咱们所有商行,便容小子也说两句。”
他虽是除了喜来登的东家曾八娘外,整个泉州所有商行的东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然在坐的,即便是位重如李永兴,也不敢小瞧他半分,在泉州大街上行走,除了李永兴和万有财等几位敢自持辈份,笑称他一声“小和尚”,其余的,哪个不尊他一声“林爷”?
听了他这自谦之语,众人都笑道:“林爷何必自谦?咱们这些人中,你虽年纪小,可却是顶有眼光的。有啥想法,也与我们大伙儿说说。也好给大伙指个方向。”
林昭庆道了句“不敢”,笑着朝众人摆了摆手:“那小子便直言了。我觉得万老爷说的有道理。此前我和大伙儿一样,对这事儿,心中也嘀咕着。不过后来想了想,咱们享受着朝庭对咱们商人的宽厚政策,过上了自己的好日子,难得朝庭有能用着咱们的时候,岂能只顾着私利,而不出点力?”
“我家小业小,家中不过父母兄弟三五口人,现在的家产虽说不多,若说过平常些儿的上日子,就是吃上两三辈子,也足够了。我虽这些日子忙着,还没被知州大人召见过,但自己倒是寻思了一下,也盘了一下自己的家产。我与万老爷不同,他家等着吃喝的人口多,不得不为自己一家人多想想。我虽家财不如他,却胜在没什么负累,所以这回,我打算除了家里的化销,还有留些船队商行需要的本钱,其它的一概都拿出来。估计能也借出个十万贯。咱自己日子紧吧些儿没啥,大家也都知道,我林昭庆从前家中连饭都吃不上,打小就因父母没法子养活给送到了寺院里,做了个小和尚,若不是因为朝庭对咱们商贾的各种优待,我也争不下这份家业来。因此能为朝庭做些事儿,身为大宋子民,这就是我该做的。十万贯,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十万贯,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他有钱,大家知道,不说这几年庆瑞商行的船队借着前些年泉州船队遭遇的那次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的东风,从内海发展到了外海领域,船队拥有的船只成倍的翻涨,只说他拥有了泉州港近一半的产业,就不容人小觑了。
在做的都是做生意的人,有十万贯身家的,足占了这所有人中的一半之多。可这些人里,能一口说出可借出十万的现钱出来的,却寥寥无几。就是咬着牙能抽出这么多现钱来的,谁又敢把这巨额的资金,借给朝庭?谁敢保证,这钱最后能收得回来?
惊讶之余,众人回过神来,心中也清楚了李永兴召集大家在此议事的主要目的。只怕和他们预想的恰恰相反。
既是万老爷和这姓林的小子开口都是愿意拿出钱来,喜来登的东家曾八娘,又和林昭庆一向同声共气的,虽说她还没有开口,但谁还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这两人不可能没有商量过。
如此,不用说,永兴的李老爷,自然也是默许了的。
一时众人皆面面相觑。
这钱,看样子是不拿不行了。
万有财也就罢了,他拿一万五,虽说不少,可也拿得出来,不至于伤筋动骨。可林昭庆拿出十万,那可真是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他这是图的什么?
这事儿明显的,看不出什么好处来,难道这小子,还真就有一颗精忠报国的心?还是一时脑子发热,才说的这些疯话?
还不待众人细想,林昭庆,八娘还有李永兴一早上说服的那些人,见势也都纷纷发言,愿意为些次朝庭的募资而出力,并各自纷纷报了自己可以拿出来的现钱数目。
有林昭庆的那幕炸蛋在前,他们或多或少,众人也都不再吃惊。
也有些原本手上钱就不少,拿些出来,也伤不了根本的,本就可出可不出,见这些在泉州商圈里说话都有些份量的纷纷表了态,便也纷纷开了口,照着知州大人之前提过的数目,略加了一些,表示诚意。
可人数众多,表态的,也不过三分之一而已。
八娘一直坐在那里,听着众人说话,那些观望的,不免打量着她,心道林昭庆都表态了,话说到现在,为何这位曾八娘,却还是一句话没有?
此时却到了李永兴说话的时候,压下众人说话的声音,笑道:“我李某托大说一句,万老哥表顾态,还林昭庆这小辈,也表了态,另有不少兄弟也表示愿意出钱出力支持朝庭,我李某自然也不能剧于人后。这点且先不提。余下的还有不少兄弟或是因为实在困难,或者是想不明白万老哥和林小子为积极响应此次的朝庭借款之事,是为了什么,那我就先说几句,大家听听,若有觉得我李某说的不对的,也提出来。咱们再议。”
说着,便把八娘昨晚上说服他的那些话,其中的道理,现实的好处,对示来泉州商业环境的改善,一一陈述了一翻。
待他说完,这余下的三分之二里,也有大半心中已有松动,若以后的结果真能如此,那么此次出回血,倒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