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冬日的黄昏短到只有那么一瞬,天边溶溶橘光,像是一支烛火,被傍晚的冷风一吹,便熄灭了。
兰拷因为要帮山长处理事务,走得最晚,她们下山时,兰言诗看见一个穿着苍筤长袍的人,双手背后,凝视群山,似乎正在等人。
兰拷见到此人,对她们二人介绍道:“娉娉,妙邈,这是我的老师,也是浩瀚书院的山长,温山长。”
兰拷对他非常尊敬,即便是介绍,也没有直呼姓名。
两位妹妹听完兰拷介绍后,礼貌地向他问好。
那人转过身,面容瞧着和蔼,一身书卷气,明明年岁跟她们爹爹差不多的样子,但两鬓已经斑白如雪。
温淇清让她们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了兰言诗的眼睛上,不知道是不是因天色昏暗的原因,兰言诗觉得她在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女儿来了书院,下午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听说程国公的孩子,还为她破例画了幅画。
原本有学生邀他一起去看,但他拒绝了。
在屋中坐了一个下午,手里的《杜工部集》翻了又翻,最终还是来决定,来书院门口一趟。
他有两个女儿,一个不像他,另外一个,一看就是他的孩子。
她的眼眸冷泠泠的,仿佛冰凉的清泉,刺骨,却清澈见底,眼角还带一股倔劲,好像他第一日在书院碰见他……温淇清望着她,对她说:“你的眼睛随他,你比孟溪更像你的父亲。”
兰言诗觉得父亲的眼睛很好看,认为这是夸奖,于是正准备谦虚回答,却听温淇清又说:“希望你以后不要成为像他一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兰言诗愣住,她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这人还是当世大儒!
温淇清说罢转身离去,兰言诗望着他的背影,满头雾水。
兰拷安慰她说:“山长这人就是说话直接,妹妹别放在心上,其实他是特地在此处等我们,与我们告别的。”
兰亭昭知道内情,被程迦敲打一番后,她的心情格外低沉,此时默不吭声。
但兰言诗并不知道。
“你没听到他方才说什么?“她反问道:“他说父亲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我听到了。”
兰言诗见兰拷回答地平静,她难以接受他的平静,她想,像宁妍玉那种不讲理的女孩,为了父亲跟她依依不绕的,而自己哥哥,听见父亲被人羞辱,竟然无动于衷。
“娉娉,有些事情,不是一眼看去那样简单。温山长与父亲,他们曾是同窗,那时我们还未出生,父亲甚至尚未遇见母亲。”兰拷没有告诉她,温淇清对自己说的话更重,因为他对他期许很大,不希望自己走上父亲的老路。兰拷从温淇清那里得知了当年的事,被夹在两人中间,并不好受。
兰拷的脾气一向很好,让人很难与他发生争吵,兰言诗猜测:“他与父亲一定关系生疏,不了解父亲,道听途说,误会了他,我要去跟他解释。”
兰拷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耐着性子对她说:“娉娉,如果有一日,你发现父亲如旁人口中所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样的父亲,你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