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鲨排河潺潺流水弹着云平儿时聆惯的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这是新年茶镇的第一场雨。春雨贵如油,经过寒冬风霜洗礼,初春雨露的滋养,老军山茶树上悄悄地舒展开嫩油油叶片儿,亮亮晶晶,闪烁可人,如金如银的春茶来了。鸟儿鸣啼,风儿微笑。对茶镇人而言,不仅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天也是丰收的季节。千年的风霜雨雪,年复一年。茶农们依然不改千年传统,天刚亮就身披雨衣头戴斗笠上山采茶。不同的是,现在上山采茶的人们不再穿着多彩补丁衣及自家纳的黄草鞋徒步赶路,取而代之的是骑摩托车。
茶镇的茶山都给芳儿爸承包了。为了带领茶民的绿色发展之路。芳儿爸琢磨出了直接取向自然的制茶工艺。茶叶的烘烤使用自己造的林木,碗粗木材一劈两半,直接在香气四溢的木头上烤培。最奇特的是,芳儿爸用封山野茶树的茶叶,不再需要人工栽培。省去了农药,人工费,又生态环保,这样的茶叶成品异常馥郁,饮后更是余香未尽。这种独特工艺的茶叶产量虽然没有以前机器生产的快又多,但是价格昂贵而且供不应求。显然芳儿爸走的是精品经营之道。
雨歇天晴,明媚阳光,如金银般洒向茶镇。知道云平回家来了,也听牛儿们说云平老得令人生疼。芳儿爸包了一盒精致包装的刚刚用头春茶亲手做好的茶叶送给云平。
虽然,芳儿爸年纪也大了,但也跟云平的父亲杨普那样硬朗。他早已把茶厂交给了大女儿橼红夫妻管理。换言之,他已经退休了。赚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他完全是把茶叶经营成自己喜爱的茶文化,并把这么美好的东西和大家分享。芳儿爸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茶叶,没有离弃过这片古老的茶山。他从小儿并开始在茶山上干活直到现在年迈依旧每天做着茶叶的活儿。人生事业的宝贵在于坚守,就跟云东那样一辈子坚守在面料事业上,云北坚守在教育事业,同样琪花姑姑一生奋斗在中医事业里,哪怕娇娇也是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在幼儿教育工作中。显然,云平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够,这也是造成他现在开始老了还一事无成的重要原因。
坚守离成功和幸福更近。因为人的一生很短暂,转眼就从风华正茂到暮年之老。时间对大家都是平等的,不会给喜欢跳来跳去的人多一分钟甚至一秒钟。
芳儿爸道:“云平,这茶叶你喜欢喝,是我们茶镇纯天然的。多年不见,彼此变化太大了。”
“嗯。是我变化大,你依然硬朗精神。”
“那是你说得好听。我老得不行了。我现在跟你爸妈一样,只要把今天开心乐观地过了就行,不想明天的事了。我还有事,就不多说了。记得有空多回来。马大婶天天跟我们叨念着你呢。”
“会的。我一定会多回茶镇,看看家人,看看儿时的伙伴,看看永远绿意盎然的老军山,淙淙流水的鲨排河,美妙的凤头林,还有这透顶湛蓝的天空。”
门前的柚子树已经长大,马大婶说那柚子树每年都挂满沉甸甸的柚子,吃得甜甜的。是呀,要不是当初云平栽下,就没有现在收获的硕果。夏天不仅能闻到淡淡的柚子叶香味,还可以遮阳。人生的奋斗意义也是这样的道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相见时难别亦难。转眼年又过了,云东和阿兰、龙儿,一家人去祖坟上香。他们现在特别相信祖上的风水都应在他们家里。而云平、云北、云佳、云香,兄弟姐妹们各奔前程。迎着细雨云平先开路上了高速,在岔口上道别,彼此各认各路,驶离。其他人都是驾驶着自己的轿车,只有云香一家还是坐过路的卧铺车回喜羊城。云香心想:只要坚持不懈的努力,一定也会拥有自己的轿车甚至也是豪华轿车。
虽然云平怕开车出远门,能不离开江南城就不离开,能坐车就尽量坐车。因为每次云平从茶镇来回都会在高速公路上看到车毁人亡的车祸事件。但是茶镇茶县是个山坳,四周崇山峻岭包围着又穷,哪怕现在国家发展已经相当强大了,但茶镇这个山窟窿依然是现代概念的贫穷地方。在茶镇若没有自己的轿车,交通出行还是很不方便的。
连绵千山,情悠万水。熟悉的家乡风土,往日时光好似倒流。云平找回了自己人生的奋斗方向。在面料生意平台上,云平已经竭尽所能,并且也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投入在其中,每年都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在面料市场上拼搏而他有力无处使出来。真没有必要在这样海市蜃楼场景中把自己一生都浪费在那里。这样的奋斗平台,无论云平如何努力都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生意平台对云平而言就是空中楼阁,水中望月。是的,云平不适合做生意,这跟他的努力和聪明能干毫无关系。他的人生奋斗方向注定不在生意场上。是他该放手就放手的时候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身边的娇娇说道:“娇儿,我妈说得有道理。不管我们混得这么样,有钱没钱都应该好好地把日子过好。这样对得起自己来人世间走一趟。古人的智慧很高,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也年少轻狂过,现在过了不惑之年,知道自己奋斗的方向。面料生意真的不适合我的人生发展。当然,你也不小了,过几年也差不多四十了。”
娇娇叹气道:“花无百日红。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我也老了。更经不起生活的折腾。年轻时我就怕做生意,更别说现在了。要是我能帮你一点忙,你至少混得比现在要好得多。毕竟现在连云香姐的生意都做上了平台了。”
云平思忖道:“一个人至少要有一个梦想,才有理由去坚持。这个世界从不缺伟大的梦想,缺的是实现梦想的那份坚持和勇气。这些年你看云东特别是云香那股坚韧不拔的闯劲,我不得不佩服。相比你爸妈还有惯根舅舅,真的是完全两个世界出来的人。当然,我是不适合在这样的面料生意场上发展。努力与坚持,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会徒增人生的浪费。”
娇娇接声道:“这个我知道。你已经在面料市场上孤独地坚持了这么多年,也努力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因为现实原因,没能让你在面料市场平台上大展宏图。而我母亲和舅舅,他们做事情不能坚持下来,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不能吃苦耐劳,总想贪图安逸。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也不要去太过指责人家。”
“当然,我也不是在说他们什么。我只是自己在总结一下人生。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不要奢求天上掉馅饼,要脚踏实地地去追求幸福。这样才会有乘风破浪的底气、披荆斩棘的能力。我很厌烦你爸妈总是抱着坐享其成的思想。上次还跟養養两个人讨论着,现在的孩子将来长大后都不喜欢干活,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不嫁人也很正常。我实在听不下去就走了。真是一个窝里出来的,也不睁眼看看,现在国家大工程的骨干都是初生牛犊的年轻人,比如说咱们的航天科技工作人员,深海工程工作者,医科技术工作者等。”
“人生就像搭车,要经历无数次上车和下车的过程。你会遇见不同的人,会发生不同的故事,有时候是惊喜,有时候是伤痛。你可以怀念这趟车上所发生的事情,但你不能回头去追赶这趟车。往事是让你成长的,不应该成为你的羁绊。既往不咎,往事随风。该忘的忘,该放的放。”
“你说的这话我爱听。这也是你和你爸妈以及養養最根本的区别。是呀。你的优点就是随和,什么事都不爱跟人争执,尊重事实也尊重他人。不像你母亲,逮着人家的短,就得理不饶人,非得要把人家说得体无完肤。你父亲你妹妹也是这样喜欢得势不饶人。我也想了,以前我总以为你这么个唯唯诺诺的随和性格,很好被人使唤欺负。现在我懂了,其实随和的人有人缘、有运气,随和是一种素质,一种心态,一种被低估的能力。你看现在你都是园长干部了。”
娇娇笑道:“生活不是比赛,无需事事争个对错输赢。只要做人做事把握生活中的度,坚守底线但不固执,把握原则但也尊重他人。处事言语温和一点,不要舌灿莲花,但讲话千万不要专捡难听的说,不要总是揪着对方的错误不撒手,更不要总是翻旧账。恩恩怨怨何时了?”
云平笑道:“说得对极了。这也奇怪,你母亲是个专喜欢在人的伤疤上撒盐的人,不要开口,只要一说话就十分尖酸刻薄。而你却这么随和,真的是个奇葩。”
娇娇笑道:“我妈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样子。凡事都要跟人家争个对错,浑身上下都是刺,弄得亲戚朋友们都怕和她讲话。我也经常想着,这样有什么好的。是是非非自然有个公断,哪里事事都要争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亲戚朋友在一起聊天,有时候人家也只是吹个牛,调节一下气氛,没有其它的意思,完全没有必要非得这个时候去钻牛角尖把人家逮个黑脸,不仅破坏了气氛,反而弄成了仇人似的。何必呢?”
云平茅塞顿开道:“嗯,你这样想很对。養養就不是这样想的,她跟你母亲是一个模子,爱慕虚荣又争强好胜。随和不是唯唯诺诺,而是有原则、有标准,用淡定的态度做事。随和,是遇事淡定,不悲不喜,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克制又自律。人遇到事情,如果情绪起伏大,脑子就会失去思考的能力,很难考虑周全,冲动之下行事往往会把事情越办越糟。做人随和一点,稳重一点,遇事态度淡定一点。面对急事、难事,先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别慌别忙,考虑周到,准备周全,才能省时省劲。这样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容易。你母亲就是一个暴躁脾气。上次她手机找不到,就一直怪安安和静静,抱怨着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又是骂人又是骂鬼的,甚至把凳子都给翻倒。我看不下去,就给她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在她口袋里响着。”
娇娇笑道:“这就是心静的力量。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可以说,静是安定、思虑和有所得的基础。心浮气躁的,做事就是毛手毛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