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知道信件内容的就是赵天霸,琢磨了一会儿后,赵少校神神秘秘地来找邓名,一见面就说道:“大帅,让我回去替大帅坐镇成都吧。”
自从邓名得到左都督的军衔后,赵天霸是称呼改得最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李定国替邓名请来的原因。现在赵天霸带动得全军军官都开始称呼邓名为大帅了,这给邓名以一种浓浓的军阀感觉,他只有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年轻,不至于被扣上一个“老帅”的称呼,那就真是军阀没跑了。
“哦?”赵天霸的要求让邓名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对方一直热切地盼望着在战场上扬名,这次替天子雪耻,讨伐叛逆属国,出征以来赵天霸一直表现得相当兴奋:“前几天你不是还嚷嚷一定要灭了缅甸么?我不同意打一场灭国之战你还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哪有?”听邓名居然把自己形容成女人,赵天霸大怒,正要争辩忽然神色一缓,把差点被邓名带偏了的话题又拉了回来:“我本领高强,又有威望见识,大帅要是派一偏师出征江南,该如何掌握火候、尺度,舍我其谁?”
邓名见赵天霸居然不脸红脖子粗地与自己争论刚才那个形容是否恰当,顿时明白后者确实很像讨这份差事。以前在湖北的时候,赵天霸就想扮演一下关羽的角色,邓名经营西川的时候由他来替邓名镇守荆州,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实现愿望。现在赵天霸突然发现好像又有了一个类似的机会,那就是替邓名坐镇四川,成为川西集团中首个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肯定也是名扬天下了。
刚才邓名动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决策权交给参议院和帝国议会,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个雏形,参议院的青城帮们不是很让邓名放心,而帝国议会更是连影子还没有,现在只有叙州有个议会,而成都的刘晋戈正在生分赃会的气,所以邓名虽然告诉他也可以建设一个成都议会,但刘晋戈一直没有动手。
“要是让赵天霸去负责呢,也不一定比议院和议会差,而且总应该有一个总负责人的吧?”邓名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不能由自己遥控四川。
虽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但邓名已经打算同意赵天霸的要求了,不过如何替赵天霸树立威信,让其他的人都能服从赵天霸的命令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周开荒他们一直自命和赵天霸平起平坐,而李星汉还是第一个被晋升为中校的川军军官,如果要让赵天霸主持战略势必要晋升他为上校,可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因为手下极端缺乏人才,所以邓名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锻炼军官的机会,接下来的会议就没有讨论再去缅甸的问题,而是把刘体纯的来信在讨论会上公布,然后让军官们各抒己见。
“为什么要去抢缙绅呢?他们祖上肯定有勤恳能干的先祖,然后才能供子弟读书,几代人才积累下一些家产。”旧川军出身的军官对此都感到不解,还有一些湖广的农民家庭的军官也不同意向缙绅下手,对这些人来说,缙绅就是他们的榜样,如果是太平时候,他们也希望能带着家族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相对这些人来说,邓名手下的闯营军官其实相当有限,只有三堵墙的带队军官看法和刘体纯一致,那就是这帮都是为富不仁的家伙,又剃头降了鞑子,称得上是罪大恶极了。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寥寥无几,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反对声中。
赵天霸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叫道:“连虏廷任命的督抚都觉得他们是忠于虏廷的铁杆,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这种败类不趁早消灭,难道还等着他们给虏廷捐金助饷吗?”
赵天霸的话让大部分声音都平息下来,他在军队中军衔最高,也确实有本事,虽然邓名的讨论会上可以畅所欲言,但军队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专制的地方,所以见到高级军官发言后,与赵天霸意见相反的就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看法有误。
“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铁杆的拥清派呢?”邓名见会场上寂静下来,就只好自己站出来提问。
“蒋国柱已经对虏廷有了异心,肯定要除掉那些拥护虏廷的。”赵天霸理直气壮的答道。
“说的不错,但名单是蒋国柱提供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因为觊觎一些人的家产而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或许这个人曾经和我们做过生意,或许是一个心怀大明的人——这对蒋国柱一样是有害的,不是吗?毕竟现在他还是虏廷的江宁巡抚,听说年底就可能正式升任两江总督了。对蒋国柱和张朝来说,那些可能向北京通风报信的人是不可靠的,但是那些有可能向我们通风报信,看上去有可能投向我们的人一样是影响他们稳固统治的人。”邓名觉得如果蒋国柱收拾一批明军潜在支持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证据总是容易伪造的,明军的行动都是蒋国柱他们安排的,不太可能在行动前逐个查实,而且就邓名对刘体纯、郝摇旗他们的了解,他们说不定会认为剃头的缙绅都该死,尤其是贺珍,若是贺扒皮参加行动,邓名怀疑他都未必会受到蒋国柱的名单限制。
赵天霸楞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回答,邓名就鼓励地说道:“你不是想负责这次军事行动么?那么就当这是我的考试,你打算如何给我满意的回答?”
军营里的军官都望着赵天霸,等了很久以后,赵天霸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帅是不是不同意出征江南?”
“如果情况像信上说的这么糟糕的话,我们确实应该做一些事,也应该慎重地考虑我们是否能够利用这个机会为川西谋取利益。现在我们不在江南所以无法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理,我只是想知道,你都计划用什么手段去了解情况,如何确信你的应对是正确的,是对川西有利的。”邓名顿了一顿后又道:“记住,周培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他提出来的计划,一定是他能在其中得到最多的好处,想把我们当刀子用。我无法参与此事,所以无法给你任何建议,因此你必须有切实可行的方法来识破周培公的伎俩,让我们不至于蒙受损失。”
邓名一连串的问题让赵天霸又把头低下去思考起来,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后,赵天霸抬起头再次问道:“我想知道,大帅是不是认为江南的这些投敌缙绅不该死?”
“是的,我不认为他们该死。”邓名点点头,对西营和闯营来说,缙绅一直就是他们的敌人,明朝时期他们向明廷提供官员和物资,镇压闯西两军;等清军平定江南后,缙绅或许比较同情张煌言和郑成功,但对闯营和西营依旧很不友好,在这种对立仇恨情绪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闯营和西营将领,他们和前辈一样对缙绅没有丝毫好感,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和上次围攻扬州时一样,当漕工来对抗我们的时候,那他们就是敌人,格杀勿论。如果清廷的铁杆支持者和漕头一样组织人马来对抗我们,或是和盐商一样自愿地给清廷捐助大量的军饷,我们当然要攻击他们。但我们要让这些人罪有应得,而不是然有钱人死非其罪。顺便说一声,天台山那仗我不太赞同巩昌王的做法,我们应该和鞑子有所不同,不光是不剃头。”
散会后,赵天霸又一次来找邓名:“大帅,我不回都府了,我还是和您一起去缅甸救皇上吧。”
“为什么?”
“才知道关二爷不是那么好做的。”赵天霸垂头丧气地说道,邓名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对川西最有利的决策。
“是吗?”邓名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如果赵天霸给不出合理的回答,那他确实还不适合独当一面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