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向来浅眠,又怕睡过误事,睡前并未拉帘子,是以东方熹微,一点光刚照到他脸上,他便醒了。

    他正穿衣,却见掌柜火急火燎冲进来:“不好了!”

    “怎么了?”

    “听守夜的小厮说,胡车儿一个时辰前酒醒,从窗户跳下溜走了!”

    谢珉系腰带的动作一顿。

    “我那会儿正睡着呢,不晓得,”掌柜道,“莫不是他醉了答应借你银子,醒后嫌多,后悔了?可这不像他做得出来的事啊。”

    谢珉还未来得及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掌柜听出是姑娘们的叫声,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忙又冲出去,却见胡车儿吊儿郎当地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唱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在爬楼。

    他那包袱随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铃哗啦声。

    青楼里都是成日泡在银钱里的人精,晓得那是珠玉环佩相碰之声,不免有些牙酸眼热,胡车儿竟带那么多宝贝上青楼了。

    胡车儿偷的那可都是达官显贵的宝贝,每一件典当出去都价值不菲,更别说这足足一包袱了,少说有两三千两。

    姑娘们从最初的昏昏欲睡中醒转,心想就算只得颗珍珠也能够她们过几天奢侈日子了,纷纷拥上去,准备说几句好话讨个便宜,却被胡车儿伸手拦住:“都别过来啊,这些都是给我好兄弟的!”

    掌柜愣了愣,震惊回头看谢珉:“你真的没陪|睡吗?!”

    谢珉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胡车儿一抬头瞧见谢珉,登时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将包袱揣进他手里:“不是缺钱吗?怕你不够,就回去拿了,你随便花,不够了跟我说!”

    谢珉拎得腕儿都疼。

    “怎么不说话,还不够吗?那我那儿暂时没有了,”胡车儿有点苦恼,眼睛倏然一亮,“要不我再去偷点儿?”

    胡车儿性格风风火火的,说什么就做什么,转头就要走。

    “别!”谢珉终于反应过来,把胡车儿拽进房间,将无数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关在门外。

    “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放心,不要你还,兄弟我不在乎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不嫌我是贼,我自然也不嫌你是小倌——”

    昨日二人喝酒谈心,什么都说了,胡车儿对谢珉的艰难处境十分清楚,他临天亮醒了,在床上思来想去,怕谢珉不够,又知他铁定在睡,便未相告,自行回去拿了,想给谢珉个惊喜,他这会儿心喜自己说话周全,肯定将谢珉所有顾虑都解决了,所有要说的话都堵死了,他非收不可,却未承想谢珉仍道:“我不能收。”

    “为什么?!”他有些怒了,“你莫不是嫌这些是偷来的,瞧不上?”

    “胡兄莫要误会,”谢珉沉声道,“我现在身不由己,你给我的好东西,最后都会落到甄太监手上,所以我不能要。”

    胡车儿一拍脑袋:“我这糊涂脑瓜子!”

    谢珉由衷道:“你这份心我记下了,我只拿一件急用,余下的你且收回去。”

    推门进来的掌柜暗自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