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第一个感受,就是密。
和想象中不同,S城没有围墙,外围密集的丛林以橙剂的泼洒线为界,形成了这座城市天然的“围墙”。那林中除了乔木,还扭曲纠缠生长着无数藤蔓和低矮灌木、寄生植物,白墨燃一眼看去,感觉就像看见个长满了黑绿霉菌的巨大面包,菌丝恣意生长塞满每一寸可以塞的空间,别说让人进入了,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无。
这样怎么进去?白墨燃神情呆滞,他现在理解为什么S城的人看见承影从丛林里出来会以为看见妖怪了,这破地方,不是妖怪不会飞天遁地,怎么能通人?
“进林子要小心,这里没有大的猛兽,但树枝底下藏着很多小东西,裤脚衣袖扎紧,不能让它们钻进去。”非常难得的,承影居然主动开口提醒,并且自己也开始勒紧领口。白墨燃不怕大家伙,就怕那种无孔不入的虫子啊蛇啊什么的,尤其前两天还被一群水蛭围攻,听他这么一说,脸都白了:“我可以不去吗。”
承影没接话,只是扭头,冷冷地看他一眼。
“……”
白墨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老老实实把全身衣裤的缝隙扎好,问承影要怎么过去。后者领着他钻进一栋贴着丛林的废楼,那楼已经塌了一大半,风吹雨淋多年,原本是窗户的地方玻璃早就碎了。大概因为紧贴着丛林照不到太阳,楼内极其阴暗潮湿,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木料霉烂的味道,窗台上也长满了青苔和霉斑。
白墨燃跟着承影站在三楼窗口往外看,大概这个高度是一个临界点,只见下头各种植物枝叶纠缠野蛮生长,而一旦超过窗台,比它更高的树枝却一下子稀疏很多,白墨燃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感觉像是地面被这些植物抬高了五六米,在这五六米之上的才是真正的树干。
只是这“地面”,怕是无法通行。
白墨燃正自出神,承影已经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大卷降落伞来。准确的说是降落伞的伞盖,有两个,而且还在四周缀了细小的重物,像是铅坠。承影站在窗口,以一个抛渔网的姿势将伞盖往外一抛,白墨燃便看见伞盖以一个极漂亮的圆形被撒开,然后凌空罩在了密集的枝叶之上。
承影翻过窗台,小心地将整个身体以匍匐的姿态压在伞盖上。底下树枝密集,承重似乎不错,厚实的降落伞衣将体重均匀地分摊在枝叶上,承影往前挪动一段距离,便招呼白墨燃也下来。
白墨燃都看傻了。
这样也行?
当他也跨出窗台,在降落伞盖上匍匐前进时,觉得这姿势虽然不雅,倒是非常实用,身下的枝叶弹性十足,爬在上面,感觉像是爬在弹簧床上。他们以两块降落伞盖交替覆盖前方的枝叶,这布料相当地结实,便是偶尔有枝杈挂住了,也完全不会破损。林间光线阴暗,上有茂盛树冠,下是浓密灌木,白墨燃爬行其间,恍惚间竟有一种行于鬼蜮的感觉,好像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阴曹地府。
有哪里不太对劲。白墨燃的本能这样告诉他,但理智却说一切正常。白墨燃下意识地停下观察四周,林间幽暗,只偶有枝叶被风吹开缝隙,撒下一缕淡金的阳光,仿佛是某种昂贵的织物。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无线电干扰装置,自己此刻可以放出精神体蝙蝠探测四周,就不必如此被动。白墨燃愤愤地想着,于是就去喊承影,哨兵的五感比向导敏锐得多,或许可以让他观察一下四周。
这个想法一出现,白墨燃忽然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太安静了。
这样茂盛的丛林,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风动树叶的沙沙声,只有布料和枝叶摩擦的声音。白墨燃正想提醒承影,却听见对方道:“走,不要停!”
“啊?”白墨燃一愣,他第一次听见承影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说话,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脚脖子一紧。下一瞬间天旋地转,左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抓着脚脖子倒拎起来,而且还像破布一样抖来抖去。白墨燃被晃得差点吐了,叫都叫不出来,就听见承影似乎“啧”了一声,然后一道破空的锐响,脚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松。下一瞬间他从天而降,“哎哟”一下砸在降落伞盖上。那伞盖只是块柔软的布料,下面垫着的都是脆弱树枝,被他这么一砸哪里吃得住劲,只听得噼里啪啦声不断,布料塌下去一大块,白墨燃身不由己便向着低处滑落!
他本能地四下一阵乱抓,可那伞布滑不留手,又没什么突起,整个人向下滑落了一米多,才终于抓住降落伞的边缘。可他这一抓不要紧,顿时整块降落伞盖都被他拖着往灌木丛中滑去,白墨燃吱哇乱叫,一路砸断无数枝叶往下坠落,那灌木中还夹杂有丛生的荆棘,顿时脸上和露出来的手上都被划出无数血口子。也不知道下落了多少距离,好容易有结实的枝杈托住他,白墨燃晕头转向,折断的树枝树叶和各种乱七八糟的附着物下雨一样落在他头上身上,感觉整个人就跟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甩过水一样。
“白墨燃!”承影的声音在上面叫道,“你怎么样?”
白墨燃眼前一片金星乱冒,闭上眼睛晃晃头,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还活着……”
却忽然看见脸面前竟然挂着一个半腐的人头!那人头表情狰狞血肉模糊,眼窝里还有蛆虫钻进钻出,正与白墨燃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白墨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嗓子都劈叉了:“卧槽!有死人啊啊啊啊!”
那人头与他的距离极近,不到三十公分,白墨燃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远离,却忘了自己正身处树杈之上,只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他这一动顿时压断一根树枝,背后猛地一沉,噼啪声中又向着下头坠去。更糟的是那挂在树上的人头也被这震动所扰,晃了两晃便脱离树枝,在白墨燃惊恐的目光中,直直落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