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失眠了大半宿。
一闭上眼,他说的话就像是有了形体的鬼魅,如影随形地在我的眼前乱晃。
所以说啊,人是真的不能乱说话,就像当初我曾随口和他扯淡,说医书里的文字会追到人的梦里下蛊,这会儿我就好像真的见到了这个场景似的,从发丝到脚趾都在发怵。
真的是……他和我分开前还说让我做个好梦,可哪来的什么好梦啊,这分明就成了我生来第一场噩梦。
在我和那些魑魅魍魉的斗智斗勇间,我终于是先行告败,精神逐渐支撑不住,带着我落入了无意识的黑暗。
但转瞬,我就像是意外地掉进了清醒与昏睡之间的缝隙,像是真正地进入了另一片朦胧的梦境。
在那片梦中,依旧是那片树丛下,依旧是那块石块上,可是被掌控在树枝戏弄下的蝼蚁却成了我和他。
我们四处逃窜,但久久无法彻底脱离掌控,只能被围困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反复挣扎。直到许久之后,覆盖在头顶的阴影终于撤离,阳光照亮了前路。
可惜这个光亮并没有持续太久——眼前很快就有波黑色的波浪扑面而来,我和他一同转身就跑,却在顷刻间被彻底淹没。
那一刻,感官变得异常清晰,就好像是真的落入了某处水池,四周望去都是相同的场景,根本辨认不清方向。
浪涛汹涌地灌入了我的口腔和鼻腔,冲刷着我的意识,我感觉到五官在霎时间内变得麻痹,视野模糊,却依旧条件反射地想去寻找那家伙,强撑着精神在周围探索了一圈又一圈。
不多时,我在不远的地方捕捉到他的身影,衣袂在我眼前晃然划过。我伸出手去抓他,可还不等我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他就已经被水流席卷着往黑不见底的深渊坠去,很快没了身影。
我朝他伸出去的手就这么被孤独地托在了水中,失去了目标与方向。但几乎是下一瞬间,头顶上方再次压下水柱,将我冲往了同样的黑暗。
……
再次睁眼时,我以为我会看见自己的卧房,却没想是来到了栖山的顶端。
我不知道这称作为“清醒”究竟恰不恰当,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仍然深陷梦中。
作为最近一个多月来我每天都会到访的地方,栖山山顶的每一寸花草都熟悉得恍若是被直接搬入了我的脑海,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场景有了明显的不同,也是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山顶充盈着晨间山涧特有的薄雾,我正躺在一片花海中,沐浴着朝阳,呼吸着初春清新的空气,聆听杜鹃鸟清澈的歌唱。
我:“……”
这场面可真的是把我给惊到了,只是这会儿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太短,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这“惊”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
我有些呆滞地站起身来,简单观察了一圈,就发现四周有些是我认识的草药,剩余大多都是些我不认识的花草,品种颜色看上去并未统一,但交织着绽放在一起时倒是有着意外的和谐与繁盛。
不知为何,我没来由地意识到——这些花草中并没有昙现。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就算昙现谢了,也还会有其它的花草争相绽放……”
可是说这话的人呢?
刹那间,我将自己的神识从眼前的美景中抽离,忙不迭地在附近寻找那家伙的身影,甚至连山边悬崖下的地方都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