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炮响,角鼓齐鸣,双方冲杀过去。一时厮杀之声响彻山间,马蹄之下腾起的尘土遮蔽天日,将所有人紧紧锁在其中,无法逃脱。
尘烟散去,战争很快结束了。鲜血浸入泥土中,青山被换了红妆。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齐石槐带来的军队几乎无人幸免,阎显在来之前就打定主意势必要削株掘根痛下杀手。他虽赢了战争,但在齐石槐战戟之下还是受了伤,于是被众人护送回了大营。
战场上留下来的将士一边麻木地搬理着尸体,一边仔细地将死尸身上的财物清点登记。顶头的大人们都跟着阎显走了,他们没有束缚便起了小心思,私下扣下一些不太起眼的物品慰劳自己。
秦弗不放心,想让大儿子返回监工,被阎显阻止。
“君上不知道,那帮小崽子,一个不留神就会私扣战利品。”
医官小心翼翼地替阎显处理伤口,他额上因为疼痛布满细汗,有些吃力地说:“有道是不痴不聋不做家翁,随他们去吧,拿些小物件也没什么太大损失。”
心里虽不甘,但碍于阎显阻挠,秦弗只能作罢。又想起死状可怖的齐石槐,转而问道:“齐石槐的尸首是否要另作安葬?”他对齐石槐非常敬重,他绝对是位令人肃然起敬的人,可惜最后落得个叛国的下场,他一出事,齐家三代忠心换来的声望只怕也难保了。不管怎样,他都希望能将齐石槐安葬,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一份乞求。
“把他葬在他该在的地方。”阎显冷冷道。
乍一听秦弗不得其解,好在阎显此刻脸上余怒未消,他才准确领悟了他的意思。他为齐石槐惋惜,曾经功成名就的传奇人物,如今也将成为这京观中的一员,被残暴耻辱的下葬。他暗自叹了口气。
“你派人去把夫人接来。”分离半月,他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秦弗一听,面露难色,弱弱开口劝道:“夫人身子弱,怕受不得这里的苦。”说话间不住打量着账中简陋的陈设,想起那张苍白的脸,有些担心。历来君王亲征从未有过携带后宫娘娘的先例,她一路劳顿至此已经耗尽精力,在悦城府每日有人细心照料尚且面有病色,又怎吃得了这军营之苦,要稍有不慎,出了差错,难免不牵连自己。秦弗越想越觉得不安,手心起了不少汗。
“寡人带她来,可不是让她做摆设的,她也该为越竞出点儿力了。”
秦弗还想开口,但被阎显不耐烦地挥手打发出了帐。阎显躺在床榻之上,看着手中的婵丝手绢,漏出了有些狰狞得意的笑。这是他从齐石槐身上找到的,上面绣着一只灵巧展翅的伏燕,这是齐家的家辉,她一定认得出的。就像多年前自己从众多宫画中一眼认出并选中她一样,也是靠着她裙带上的那只伏燕,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消息传到悦城已近夜色,若鹿体恤齐妘斋体弱,推说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行走,想劝说通传的小士兵能让她们明日再启程。
那小士兵五官皱做一团,只声声哀求着。一旁管家看不过去,上前道:“若鹿,这是君上的命令,他一个小小通传士兵怎敢违抗?还是别为难他了,况且丘纹距此不过六十里,两三个时辰就能到,我们已为夫人备下上好的马车,路上你小心照顾,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那小士兵此刻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不住偻着背向管家作揖。若鹿上前,一把打掉小士兵合在胸前的手,气势汹汹,刚要开口,就被妘斋拉住,“算了,别难为他了,我这就收拾收拾赶路。”
若鹿跟着妘斋走进房间,脸上因为生气有些泛红,她说了半天,让管家训了一顿,结果她齐妘斋答应得理所应当。这就好像在救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一样,费半天劲将人救起,人家没道半声谢,反而怪她多管闲事。
她终究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
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打点好包袱,道:“我今晚若不出现在君上面前,那士兵小命不保。”说完,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背对着若鹿,道:“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善解人意。”
“原来如此,那,走吧。”对她的话,若鹿半信半疑,并不是多执着于阎显的为人,她只想确认自己的看法没有错。作为悦城府精心培养的人,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哪怕那个人是国君,她也一样绝不会看错。
上了马车,妘斋才理解管家口中说的上好的马车是什么意思。她们只有两个人,但这马车却足以容纳四五个人,而且凳子上也铺上了厚厚的棉絮垫子,比她的软塌还舒适柔软几分,这足可以让她免受许多颠簸之苦了,心中感激管家的细心。
这一路没有想象中的难捱,夜色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回荡在耳边,让她莫名平静。
相比于她的淡然,若鹿显得心事重重。她刚才明明是很期待去丘纹的,这眼看快到了,她却心神不宁起来,不时问车夫还有多远。车夫虽是悦城府下人,但一路劳累,又被她问个不停,一个不留神,语气有些怠慢。若鹿便不依不饶,狠狠训斥了他一番。
“你这是怎么了?”妘斋从未见过如此急躁的若鹿,有些吃惊,相比她平日的冷淡和满不在乎,反差实在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