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昂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另眼看睿文。不过真正亲近起来,是一次班级聚会。

    大快朵颐酒酣饭饱之后去嗨K,酒劲上来的同学们鬼哭狼嚎地叫喊,衣睿文却坐在角落里一反常态地灌着闷酒。

    有的人喝多了,大哭大叫;有的人喝多了,大蹦大跳;有的人喝多了,呼呼大睡;有的人喝多了,是话太多。

    “你差点就看不到我了。”

    “啊?”

    “我曾想过自杀。”

    镭射灯胡乱地在睿文身上交替制造着光影,震耳欲聋的节奏暴击着整个房间,但陆子昂依然觉得这句话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不等陆子昂接话,衣睿文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

    “每个人在青春期都或多或少地想过要自杀吧。在这歌舞升平的时刻说这些话,实在有些扫兴,但我忍不住,今天是我和她分手的周年,也是我第二次生命的周岁。”

    虽然陆子昂在感情上很笨拙,但他依然能听出来,这事和一个女生有关。

    “我一直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不加掩饰也不觉得需要掩饰。我知道高中同学背地里都叫我‘13’,他们很仁慈也有联想力,我不怪他们,因为只有智者才能理解智者。

    “我很孤独,和形单影只无关,是找不到同类的孤独,直到我遇见了她。这之前,班上的女生有些像唐僧,有些像绿子,唯独高二转学过来的她,第一眼就让我想起从宙斯脑袋里出生的雅典娜,生而不凡与众不同。

    “当我大谈‘快乐不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东西,它仅是与其他不快乐事情的一个相对比照’时,冷场之余我看到她嘴角的笑,我有理由相信我和她都是Thechosenone。

    “拜伦只需要雪莱就够了,席勒只需要歌德就够了,我只需要她就够了。我们分析罗素,讨论存在主义,辩论‘存在即被感知’。

    “人是唯一可以靠懂得什么而划分群体的动物,我第一次觉得‘我们’才是完整的个体。对于一直在故纸堆里找寻可以准确描述这种感觉的我来说,有个捷克男人一语道出真谛:‘爱来自于共眠的冲动而非做爱的冲动’。

    “我们总是反复犯着同样的错误,把自己的想法映射到对方身上,当发现对方想法与自己想法相左时,反倒觉得是自己受到了欺骗。我也不例外。

    “她说她有厌倦症,所以她单方面解除了对我的承诺,去探索更多新奇的灵魂去了。

    “角斗士是不应该给予被解放的希望的,就像浅尝过自由的人是无法囚禁于牢笼之中的。如果我从来没有和她共用过第一人称,那我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那天风很大,我坐在我们常去的江边,手边放着一瓶敌敌畏,鼻夹,以及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我不想带着苦涩的味道去到那个世界。

    “然后我给她打了个电话,给她讲了个关于堕落天使和他的银翼的故事,我知道聪敏如她,一定能听懂我为了挽留她而做的努力。可惜她沉默了。

    “我想每个失去所有筹码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孤注一掷,我告诉了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

    “不,我不认为这是威胁,我只是觉得她有权分享我做的每个决定,但她不需要为此负责。我知道这只会让我看起来很卑微,可是我不在乎,我需要她,我不怕她看不起我。”

    陆子昂不知道已选歌曲往前推进了几首,因为那些声音,渐行渐远成为一种背景音。

    衣睿文的娓娓道来已彻底抓住了陆子昂的所有注意力,他停顿的那一刻,陆子昂胸口憋着的那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你猜,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