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坐拥八百余城,幅员辽阔,实属广博,自然少不了邻国纷扰,二十余年前一场大战,虽然俱是元气大伤,但好在是能安稳个十数载了。
但饱暖思淫邪,外无忧患之后,矛盾就开始在内部激生。尤其是近十多年,启皇退位其弟后,朝廷内早就是各自为政,人人争权谋利,中饱私囊。
天子堂前尚且如此,军伍中更是饱受其累。
武将大多出生草莽,行事不比文人儒雅,不乏有朝臣相轻相贱,借着由头克扣军饷,打压兵将的也不是稀奇事。风气如此,积年病生,如今的军力早已远劣于启皇时期。
当今圣上座都麟州,离着段家庄那不晓得是多远,但其软弱内亏之名也能传到这里,青山镇上学社里的书生,也敢指着天说一声:“这天都管不着哪里要下雨。”
话虽如此,但眼下重文轻武的风气,岂是读几载圣贤书就能扭转过来的。
外头学塾是断没有收女学生的,从草便由着段月娘和从戎二人手把手教导,读书之余,也有励精图治的一腔豪情,恨不能投身军伍,以效家国。
夫妻二人都颇为惆怅,往往心不在焉地泼上一盆冷水,便再不提及此事。
事后从戎倒是有些认真地从镇上书斋里翻来几本不知道垒在角落里吃了几年陈灰的兵法古籍,据说也着实掏了不少铜板。
他一面细细讲与从草,一面又自觉此举多余,只哀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又可幸你是个女孩啊。”
从草极少见从戎流露出这样怅惘的神情,只能心中暗想,他或许少年时在军中也是有一腔豪情热血,只后来树倒猕猴散,眼见军中苍芜自顾,又是一桩桩可惋可叹的旧事了。
但爹娘都不愿提起,她也不愿意追问,何苦去揭人伤疤,叫人神伤呢。
倒也无需从草这个小姑娘来安慰,从戎多年来早已将诸事归于心底,他已有妻女,多年前种种,早在风雨飘摇中由他自己斩断了。眼下的平和宁静,是他和月娘拼了命搏来的,谁也不能夺了去。
“也罢,这些你学了就当开开眼界,世间道理,总归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抵相似的。”
从草这武艺兵法,就这么学下来了。
其实往后些年她也问过,为什么自己只跟着学了从戎这身本事,少时却不曾学过段月娘那一手毒。
夫妻俩对视一眼,俱笑。
“你百日时,抓阄抓到了你爹的刀。”
段月娘那时一边说还一边抬手比划。
“就这么巴掌大的手,也敢往那刀锋上去,笑得你爹泪都出来了。”
“当时我跟你娘都商量好了,抓到我的刀你就跟着我学武,抓着你娘的药杵,就跟她学毒。若是两个都抓着,就都学。”
从草又问:“若是一个也不抓呢?”
段月娘拍了拍她的头:“那就把你卖给东坡村的二傻子做媳妇。”
“哦。”从草摸了摸脑袋,“还真有什么东坡村二傻子啊。”
“是啊。”段月娘点头,“那时候我们过路,还在那处住了阵儿,你才三岁,嘟嘟囔囔地追着人家要跟人家成亲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