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卓答:“那个长得好看的。”
喻然前两天刚刚说完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如今她也被杨卓说“长得好看”,又想起那个拒绝她的“长得好看”的男人,忽然觉得没意思,伸手推了他一把。
杨卓猛然间醒来,惊了一瞬,见是喻然又松了口气:“是阿然啊,你办完事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喻然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见他睡得嘴角的口水都来不及擦,又问道:“今日没什么生意吗?”
“有,安乐坊的魏家,说是有事要找你,但你不在,他们说请我们明日去他们家细谈。”
喻然是清州城最有名的讼师,写状子的功夫一流,上公堂也是鲜有败绩,慕名而来的人不少。要不是如今天下太平,清州城又安逸平静,她这个状子摊恐怕要热闹非凡。
“魏家?可是三年前托我们写过状子的那个魏家?”
杨卓点点头,神秘兮兮地说:“听说这个魏家出了庄丑事,寡嫂和小叔子通-奸,寡嫂还怀了孕。此事被举报了,两人都被抓了起来。叔嫂通婚要双双问斩的,这魏家老爷子不心疼儿媳也要心疼儿子,着急要找讼师帮他们解决。我估摸着他就是为此事来的。”
说到这里,喻然明白了,此事说起来跟她还有一番渊源。
三年前,她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觉得自己在律学馆学得差不多了,不知天高地厚和杨卓一块儿支起了这个诉状摊子。
开张第一日,她便接待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面向清秀,年纪约莫十八九岁,哭哭啼啼地说:“妾张氏,乃魏家新妇,嫁过来没多久夫君便离世了。妾想回娘家改嫁,夫家阿翁却拦着不给走,要妾为夫守寡。”
汤朝虽然不禁止寡妇再嫁,但寡妇自身无权决定,而是其娘家父母决定。只有娘家父母同意,寡妇才能改嫁;若娘家无父母,就只能由夫家父母决定。
喻然问道:“夫家都有什么人?娘家又有什么人?”
张氏答道:“夫家上有阿翁,年四十,阿母已逝,无继母;下有小叔,年十六。娘家已无父母,只有长兄长嫂。”
娘家无父母,那就很难让娘家出面来决定她的再嫁事宜了,而夫家如今要求她守寡,按律法来讲她确实只能守着。喻然看着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寡妇,既想帮忙又一筹莫展。
她在案前思索许久。此时却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抬头一看,竟是她阿耶喻崇景。喻崇景很支持她摆这个诉状摊,一脸笑意地问她:“囡囡怎么了?遇到难题了吗?”
喻然把妇人的问题跟喻崇景说了说。喻崇景听完,铺纸帮张氏写了几个字:“氏年十八,夫死而无子,翁壮而鳏,叔大未娶。”对她道:“你且拿这个去衙门求刺史做主改嫁。我不能保证他一定同意,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张氏谢过喻崇景,拿着状纸走了。
彼时喻然年纪还小,不知道“翁壮而鳏,叔大未娶”意味着什么,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阿耶:“阿耶为何要那样写?刺史能同意吗?”
阿耶尴尬道:“你还小,现在还不必懂。”
他望着张氏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又说:“按理说,稍微懂得变通一点的人就会同意,但清州城现在这个刺史做事过于僵化,事事依着律法条文,不懂变通,可能还是不会同意张氏改嫁。然而我们并没有其他办法了,讼师能做的事也是极为有限。”
喻然第一次感到知晓律法也是无力改变结果,沮丧了几天。
不过更为沮丧的是阿娘知道此事之后对阿耶大发雷霆,怪他带女儿学什么律法,还摆状子摊:“她年纪尚幼,垂髫小儿,懂什么‘叔大未娶’之类的腌臜事?你让她接触的都是什么肮脏案件?马上让她回家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阿耶素来怕阿娘生气,不住嘴地哄她,整整哄了三个月。